官兵们立刻把尹仲博拖过来:“这是他的房子,他的东西!连人带箱子带走!”
尹仲博也大呼冤枉:“这不是我的东西!”
他在这之前失踪多年,官兵们没一个认得他是恭义王府世子,对他一点也不客气:“东西是从你的房子里搜出来的,你是这房子的主人,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真的不是!”尹仲博大喊,“这是住在我家的一对母女放在这里的!”
“那对母女人呢?”
“她们……”
尹仲博这才发现那对被他收留进来的母女已经不在这里了。今天一天里又是买宅子的人找上门,又是发现章婉婉失踪,他被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去注意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开消失的。
而且他让她们住进去的那个房间里,没有一点被人住过的痕迹,好像就只是个不用的空房间,里面藏着一个藤箱而已。
“什么一对母女住在你家里,我看你就是胡编乱造,这就是你的东西!走!跟我们去衙门!”
尹仲博又急又气,却是百口莫辩。他遇到那对母女的时候是在外面行人稀少的晚上,完全想不起来有什么人可以作为那对母女入住的证人。如果他是把房子租给人家,好歹还有份契书,但他只是收留人家进来暂住,那真的是一点证据都没有。
宅子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尽管恭义王说过不管尹仲博,但还是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恭义王府。哪怕恭义王真的不管尹仲博的死活,谋逆大罪株连九族,他不可能不管。
恭义王和恭义王妃很快赶到宅子这边,这时候尹仲博已经快要被官兵们带走了。
恭义王上前冷声道:“怎么回事?”
官兵们这才知道尹仲博是恭义王世子,恭义王在这里,他们的态度也不敢像之前那么嚣张,但仍然强硬。
“见过恭义王。恭义王明鉴,小人也是奉命行事,从您的世子的住处里面搜出了一批大逆不道之物。事关重大,小人不得不把世子和这些东西送回五城兵马司,还望恭义王理解。”
要是这谋逆的罪名坐实了,整个恭义王府都得受到株连,所以他们这时候也不怎么忌惮恭义王。
恭义王皱眉:“什么大逆不道之物?”
他知道尹仲博糊涂,但谋逆这种事情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两个官兵抬着藤箱上来:“就是这些龙袍凤袍、冕旒凤冠之类。这可是只有皇上皇后才能穿戴的,世子把这些东西偷偷藏在自己家中,到底是何居心?”
恭义王一看那藤箱里面,几套衣服和冠冕饰品都还叠得整整齐齐,似乎是并没有完全被翻出来彻底查看过。
“你们仔细查看过这些东西吗?都没有看过,怎么知道这就是皇上皇后才能穿戴的?”
为首的官兵拿起一套衣服展开来:“怎么没看过,这不就……”
他话说到一半就噎在了喉咙口。
那套衣服以玄色锦缎为底,上面遍布暗色云纹,又以金线刺绣出九龙图案,繁复华贵,乍一眼看过去的确是跟皇帝上朝时穿的朝服十分相似。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套衣服的做工没有朝服那么精细,用料更没有那么讲究。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九龙图案其实并不是真龙,而是比龙次了一等的蛟,只是在造型上故意绣得跟朝服上的龙纹一样而已。蛟的图案但凡是贵族都可以用,不限皇室宗亲,更不存在大逆不道这一说。
至于那顶所谓的冕旒,也不过是一顶造型有点特殊,上面挂着前后两排珠子的普通发冠而已。放在箱子里看着像冕旒,但一从箱子里拿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那一套黄金凤凰首饰,看过去似乎都是只有皇后才能使用的九尾凤凰造型,但其实只是延长弯曲了凤凰的几对翅羽,让它们乍看上去像是凤尾一样而已。凤凰图案在民间也可以出现,比如说新嫁娘的凤冠霞帔,只要凤尾数量控制在四尾以内,就不算是逾矩。
这一箱子东西,都是设计得非常巧妙,很有欺骗性的物品,能够误导人以为它们是大逆不道之物,但其实并没有触犯到最要命的禁忌。
为首官兵脸色一变,在箱子里翻找了半天,脸色越来越惊愕越来越煞白,显然是他所看见的东西跟他预料中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恭义王的脸色也变了。
从那个官兵的反应来看,对方原先得到的消息,应该这箱子里原本真的是一批大逆不道的物品,但现在看到的,却不知为何是这批相似而又不致命的东西。
龙袍冕旒,凤袍凤冠,要是真的被查出这些东西出现在尹仲博的房子里,那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更要命的是,这房子当初是谢汝嫣买下来的,原本的房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谢汝嫣是太子之女,无论谁都会理所当然地联想到太子身上去。
太子暗中藏着这些帝后才能用的穿戴之物,岂不是清清楚楚在昭示自己的谋逆之心?
建兴帝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又会作何反应?
恭义王的背后顿时全是冷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刚才几乎就是和死神擦肩而过。如果建兴帝认为太子一派有谋逆之心,那恭义王府作为太子的岳家,全府人的小命也差不多到头了。
“是谁让你来搜查这里的?”恭义王对那个官兵头领厉喝道,“谁告诉你这里有谋逆之物?”
那个官兵头领没有回答。他像是一尊凝滞的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色渐渐发青发黑,眼睛暴突了出来,嘴角突然溢出一道黑血。
恭义王被吓了一跳。那个官兵头领的身体随即往前倒去,砰地一声脸朝下砸在地上,他的背上清清楚楚地扎着一枚绿光隐隐的毒镖。
“有刺客!保护王爷!”
跟着恭义王前来的侍卫们连忙拔出刀剑,把恭义王护在中间。恭义王朝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射出这枚毒镖的人,对方显然是高手,杀人灭口之后早就已经逃离了。
其他的官兵们只是奉头领的命令行事,并不知道是谁提供的搜查信息,这个头领一死,就没地方可问了。
事情上报到三司,恭义王尽管叫屈,说这显然是有人藏了赃物在宅子里陷害尹仲博,事情败露之后又杀官兵头领灭口。但死个官兵并不能证明尹仲博就是被陷害的,栽赃一事没有任何证据,尹仲博在自己的住处藏了违禁物品,仍然要被定罪。
这形似帝后服饰的一堆衣物,虽然跟谋逆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因为仿制得太过相似,也是触犯大元律例的。不过远没有到株连九族这么严重,根据情况,判个十年到二十年流放就差不多了。
恭义王夫妻一听之下,差点没晕死过去。
尹仲博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过得最差的那几年就是在南方的时候,但那时他有钱有自由,虽然没有养尊处优但至少也没吃过什么苦。流放到西北去做苦役,那里白天酷热晚上寒冷,衣食住行无一不缺,还要在官兵的催促监督下一刻不停地干粗活重活,伤了病了都不能休息,那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流放过程中死亡的罪犯,官府不负任何责任,而且开山挖矿之类的工程本身就危险,经常出现伤亡。所以流放时间在五年以上的人,死亡率高达一半。有不少老弱病残,流放一两年都没有熬过去,就无声无息地死在外面了。
这十年二十年流放,对尹仲博来说,简直跟死刑几乎没什么区别。
恭义王夫妻为了尹仲博的事情费尽周折到处奔走,竭力辩称尹仲博是被人陷害,花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最后仍然没有洗脱尹仲博的罪名,只削掉他的世子之位,把他的刑期从十年降为了五年。
这已经是看在恭义王夫妻的面子上破了例。上头建兴帝都亲自发了话,就算退一步,的确是被人陷害,你一个大活人住在自己家里,被人放进了一大箱子违禁物品居然都一点感觉,还不得判个几年当教训,以后长点心?
恭义王夫妻无话可说,恭义王妃悲痛欲绝,为此哭了不知道多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