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尹仲博比起来,更惨的是章婉婉。
她也是这宅子的主人之一,而且在发现箱子之前一直跟尹仲博住在一起,所以跟尹仲博有同等的嫌疑。她卷了卖宅子的钱和细软逃走之后,还没过两天,就被官府抓了回来。
恭义王夫妻深恨她害了尹仲博。要不是她闹出来的事,尹仲博也不会搬出恭义王府跟她住在一起,结果遭人陷害。于是他们拼命地把罪责往章婉婉的身上推,章婉婉一介孤女,没背景没靠山,哪里斗得过堂堂恭义王府的巨大压力,最后直接被判了流放二十年的最重的刑罚。
这期间,太子府除了卖个面子应付一两次以外,几乎没有帮过任何忙。尹仲博和章婉婉跟随流放的苦役犯队伍出城时,谢汝嫣甚至都没有去送他。
太子府也没有提出要让谢汝嫣跟尹仲博和离。恭义王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这是太子府不愿意放弃跟他们家的姻亲关系,但他后来才知道他高兴得太早了。
不出一个月,还在路上没有到西北,从押送苦役犯的官兵队伍那边,就传来了尹仲博的死讯。
在尹仲博离开之前,恭义王夫妻花了大力气打点押送苦役犯的官兵们,让他们务必对尹仲博多加照顾,又给尹仲博私底下塞了不少钱,安排得妥妥帖帖。
官兵们知道尹仲博身份特殊,犯不着没事去得罪恭义王府,一路上也给了尹仲博不少特殊待遇。照这样撑过五年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尹仲博的作死能力。
苦役犯们年龄身份各自不一,里面多的是老弱病残,这些人在队伍中自然是最受欺凌的对象。每天给苦役犯们各自发放固定量的水和食物,那些强壮者就会去抢夺弱小者的一份,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官兵们除非闹得实在凶了才会管一管,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尹仲博就是看不过去。他在路上为了维护这些老弱病残,已经跟其他犯人们冲突过不知道多少次。结果有一次官兵们没注意的时候,他再次跟几个犯人起了争吵,升级成激烈的斗殴,他在这次斗殴中被打成重伤,官兵们尽管给他请来了大夫,但还是因为伤重而不治身亡。
这一来,谢汝嫣都不用跟尹仲博和离,直接就成了丧偶。
消息传到宁霏那里,宁霏一点都不意外。像尹仲博这种人,被送去流放服苦役,哪怕是恭义王给他打造一个金钟罩罩着他,他都能有办法把自己作死。
所以她当初建议谢汝嫣暂时不用急着提出跟尹仲博和离,只要等着就好了,还不用落得个薄情寡义落井下石的名声。就尹仲博这种德性,根本不适合在这世上生存,肯定活不了多久。
尽管尹仲博的确是被冤枉的,她也没有那个兴趣去还他清白,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他的命运只有他自己能够决定。
那一箱龙袍凤冠,十有八九是益王一派抓住这个机会,放进尹仲博的宅子里面的。
尹仲博和谢汝嫣夫妻出这么大的事,必定会殃及太子府。太子府这边防范森严,没那么容易下手,但尹仲博却太容易算计。
鉴于尹仲博跟太子府的关系以及他的愚蠢程度,宁霏很早就派了人盯着他那所宅子,在那对母女刚把箱子带进宅子里的时候,她就查明里面的东西,并且连夜让人仿制了另一套衣物替换进去。
之所以不干脆把箱子拿走,是因为她就是不想帮尹仲博彻底摆脱这个罪名。一来是让他跟谢汝嫣的关系早点断掉,不然迟早有一天真的会连累殃害到太子府;二来是跟建兴帝一个想法,不至于直接弄死尹仲博,但又能给他一个教训。
他要是醒悟的话,五年后回来说不定还能开始新生活,毕竟人本性不坏,不至于就要毁了这一辈子;但要是到了这份上还不知道长点心,那就是彻底无药可救了。
结果事实证明,果然是无药可救。
谢汝嫣在太子府,得到尹仲博的死讯之后,只是象征性地去恭义王府慰问了一次。
她是皇室嫡系郡主,按照律例,本来只需要为亡夫守孝三个月。之前尹仲博被判失踪的时候,她整整守足了三年的大孝,但这一次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一天都没有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
八月,李长烟产期将至。
李长烟还没什么,但白书夜从一个月前开始就紧张得要命,坐立不安吃不下睡不好,好像他一个大男人得了产前焦虑症一样。
尽管李长烟的胎像现在一直保持着稳定状态,胎位也很正,但毕竟是高龄产妇,危险系数高,怎么可能不紧张。
宁霏在李长烟临产前回去看过她一次。白书夜毕竟是全中原医术最巅峰的存在,后面三个月给她调养得精心到不能再精心,李长烟自己本身身体底子又好,现在状态还是很不错的。
按照大元风俗,已经出嫁的女儿一般不能回娘家陪母亲生孩子,否则被视为不吉利,但宁霏和白书夜都是从来不管这些愚昧迷信说法的人。白书夜给李长烟推算的预产期在八月初十,在前一天宁霏就借着谢渊渟的掩护去了白府。她的医术也不逊色于白书夜,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预产期一点都不差,八月初十这天凌晨,李长烟的阵痛已经开始了。
她虽然是生二胎,但距离生下宁霏已经过去十五年,时间间隔太长,并没有一般的经产妇的优势,第一产程就持续了五个时辰左右。
一直到当天下午,胎儿才开始娩出。白书夜和宁霏两人都在她的床前,自然分娩过程,他们能帮上的忙其实有限,只能根据情况让李长烟放松或者用力,最主要的是给她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
前期准备做得太好,李长烟的分娩过程虽然慢了些,开始时还算顺利。随着她因为痛苦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分娩高峰到来,宫口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胎儿的头部。
“先放松……放松……”宁霏和白书夜在两边分别紧紧抓着她的一只手,“不要用力过猛,先喘口气……”
李长烟喘着粗气,整个人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重重地落在柔软的床单上,她的脸上身上完全被大汗浸透了。
宁霏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水:“好了,现在可以继续用力……”
可是李长烟极度痛苦的样子仿佛缓和了下来,她尽管明明是一副在竭尽全力的样子,身子却不再绷紧,宫口处的胎儿脑袋也丝毫没有再往外移动的迹象。
“长烟?”白书夜感觉到了不对劲,“用力!现在不能停下太长时间!”
宁霏抓住李长烟的手腕一搭脉,突然停下来,细细辨认了一下,脸色骤变:“这房间里的气味不对!”
白书夜也发现了异常。猛然转头看去,周围伺候的丫鬟和产婆们都是一副虚弱的样子,软绵绵地靠在墙边或者扶着桌子。
“老爷……奴婢……全身突然没力气了……”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股略带酸辛的气味,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浓。
“这是六青酒的气味!”
六青酒不是真正给人喝的酒,它是一种比较低劣的迷药,江湖上经常能见到。对高手没什么作用,因为它的气味很容易被辨别出来,通常只被那些三流的盗匪用在普通人的身上。
六青酒的迷醉效力不高,要彻底把人迷晕过去,用量就得大得能首先把人呛死。但它能让人全身虚弱无力,肌肉松弛,难以动弹,制服普通人不成问题。
对于白书夜和宁霏这种内功较深的高手来说,它甚至连这点作用都有限。房间里点了帮助顺产的药香,掩盖了六青酒的气味,所以刚才他们都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
但对于李长烟来说,她正在分娩最关键的阶段,如果用不出力气,胎儿就无法从产道中滑出,和难产无异。长时间耽搁的话,胎儿可能会窒息,母亲也同样有性命危险。
“这六青酒是从哪来的?”
宁霏在房间里猛地转了一圈。白书夜之前亲自反复检查过产房里面和周围的所有东西,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这气味一定是从外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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