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山影重重,傅成岩掀起营帐门帘走了出去,李封紧随其后,帐篷里和帐篷外的光线,没有太大区别。
山风凉爽,缠绕着身体,让李封打了个冷颤。
而帐外两队十人的骠骑营内卫或手持长枪,或持短弩,都躬身躲藏在木桩、岩体后面,蹲伏警戒。没有接到命令,他们不会擅自行动。
领头内卫也仅仅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并不多加理会。
“方小侯爷过于轻敌,来攻打鸡冠岭,却仅仅只带这么点兵卒,怕是得折在这里啊!”傅老爷子感叹道,他并不高估鸡冠岭的水平,也不小觑方青侯的能力,就事论事。
内卫们并没有因为傅老爷子的大言不惭,被忽略、被轻视而怒目而视,他们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保持姿势、纹丝不动,铁一样的纪律。
“哦?这伙盗贼什么来头?”李封也没有真正见识到方小侯爷的武艺,不迷信于个人力量,对绝顶高手的水准并没有清晰的认识。
反倒是这群纪律严明的内卫,让他感受到了丝丝现代军人的气质。
冷兵器时代这种纪律严明的队伍,基本无敌吧?李封很好奇,小小的一群山贼,有什么理由,通过什么手段,让一只小型军队折在这里。
“太祖起事前,群雄并起,各据一方!占据湖广的绿林军首领,就是草头王!”傅老爷子浑厚的嗓音里面带着回忆,年轻时的他,并不多愁善感。
年老后跟年轻时的一大区别是,回忆起往事时,总感觉心情激荡;而在本该愤懑的时候,竟然可以做到平和。傅老爷子并不话痨,却很有谈下去的兴致。
“绿林军首领,草头王?”李封问道,他像个好奇宝宝,对所有的事情好奇;像一块海绵,汲取以增加生命的厚重。做不到“我看到,我征服”,也得做到“既来之,则安之”。
“草头王!嘿嘿,草头王!”傅老爷子神色不定,声音刺耳,面带讥讽。
李封突然意识到,傅老爷子和鸡冠岭的恩怨,可能不简单地是普通山民跟强盗的摩擦,里面有更深的瓜葛。
生命中大部分事情终将随风消散,而有些记忆却不会磨灭;类似于岩体上的刻画,部分痕迹绝不会在短短的几十年里面风化剥落。
这时候,北面山坡战斗中的方青候正身处险境。
方青侯汗毛直立,莫名惊悚,扎出去的长枪已无法顺势回转,逼人的寒意似会直接刺破心脏。
迎面来了一箭直扑胸膛,方青侯甚至没有时间调整一下身姿,他顾不上穷追接连后退的败寇野鬼了,顾不上可能立马会面临的凶猛反扑,甚至顾不上这杆他异常爱惜的白蜡枪。
对方青侯来讲,这是许久未存体验到过的身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这一箭飞驰而来,或许两秒后,年少成名的武学天才方青候将是死尸一个。而关于他一切的赞扬、美名,也必将尘归尘,土归土。多少天才,没有足够的成长,便已腰折。
方青侯松开了握住的长枪的双手;合什,一张铁掌重合在一起重重得扣住了飞驰的箭头。
锋利的箭头刺破了鹿皮手套,锋刃入肉,而手掌传来一阵阵如同锥心得疼痛,但他丝毫不敢放松。
箭矢带着挺直腰杆的方青侯滑动着,靴底已半入泥土,地上拖出了两道完整的痕迹,在掌心不停地震颤着,箭杆发出“翁嗡嗡”的声音。
只要丑再来一箭,只要野鬼跟上来打出一棒,已经浑身僵直的方青侯会不会就此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