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潘大庆,明里暗里,处处与红星厂为敌,其实并非红星厂如何伤害到他的利益,而是这种人性的矛盾作怪。反目成仇的兄弟,往往会暗中较劲儿。但正如曾经王嵩对潘大庆的评价,无论怎么跟红星厂做对,潘大庆骨子里都不赖。就像眼下状况,潘大庆的两个厂子已经倒下,如同瘦死的骆驼一样趴在地上,一大半职工都跑了,但仍有一部分守在厂子里。
那部分职工如果看看年龄,都是五六十岁,跟潘大庆的年龄相仿。他们不走,并不全是因为拖欠工资,而是已经以厂为家。这份感情恰如红星厂面临困境时,很多职工不愿意离开一样。
以厂为家,那么厂长就是家长。潘大庆大病一场,变得骨瘦如柴,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在乎厂子,作为大权在握的厂长,大厦将倾之际,携款跑路,另起炉灶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但他没有那样做。
他选择像一位固执的船长一样,千疮百孔的大船已经要沉没,仍然拼命地坚持站在船头寻找曙光。潘大庆也好,王嵩也好,作为船长,他们从来没有弃船逃生的想法。
乏善可陈的八十年代工业,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动容的,或许就是这份执着吧?王朝阳心里暗暗感动着。
散步持续半个小时,天气有些冷,王朝阳带着张苗苗返回,见办事处里的的灯仍然亮着,猜两位老哥们儿仍然在喝酒,便没有进去打扰。
王朝阳一直把张苗苗送回宿舍。宿舍和办事处在一座楼里,楼层不同,张苗苗这类市里人,可以回家也可以住宿舍。当然,今天这情况,张苗苗只能住宿舍了。
把张苗苗送回房间,王朝阳打算回自己房间睡觉,结果尴尬地发现,钥匙不在。钥匙在老爹手里,但现在这情况,王朝阳不想去打扰老兄弟叙旧,但又不想傻乎乎地在走廊徘徊,便来到张苗苗房门外,敲门。
张苗苗已经打好热水,正要泡脚,听到敲门声只好拖着鞋走到门前问是谁。听到王朝阳的声音后,她更加奇怪,不回去休息,敲门做什么。
开门后,王朝阳说:“钥匙没带,来你屋等一会儿,不打扰吧?”
张苗苗很想踢人,因为不等她回答,王朝阳已经进屋找地方坐下了。张苗苗关好门,回到屋里,然后窘迫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本想泡脚来着,水都打好了,但突然闯进一个男人来,要不要继续泡脚,是个问题。
“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我不存在。”王朝阳道。
“……”说得轻松,你直挺挺地坐在对面,我能当你不存在吗?这可是我的宿舍啊!张苗苗怒气腾腾地盯着对方。
注意到对方紧张的样子,王朝阳呵呵一笑说,准备泡脚吗?那就泡吧,累了一天,泡泡脚正好解乏。那轻松的表情让张苗苗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神经过度紧张了,两人的关系已经确立,这共处一室虽然尴尬,但也不至于过度紧张。
因为紧张,所以才如履薄冰,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张苗苗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平常心,一切都是平常心,无非泡脚嘛,不是大问题。于是她坐在窗边,脱了鞋,把脚放在温度正好的水里。
当温水将两只脚完全包裹,僵硬的肌肉慢慢舒张,一整天的疲惫感烟消云散,那种感觉还是非常美好的。张苗苗常常幻想……似乎所有女生都会幻想,如果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能舒舒服服地泡一个温水澡,那简直太美妙了。
正陶醉之际,床板咯吱一声,张苗苗瞳孔扩大……因为王朝阳突然跟自己并排坐在床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