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歌见云初夏如此担忧,忙抚上她的手心,浅声安慰道:“表妹不必担心,祖母早已有所交代,放心吧。”
云初夏看了看宁语歌这副平静的样子,心中的忧虑才稍稍缓了下来。
……
翌日,不出所料,一大清早,天还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各个院外便响起了清脆震耳的锣声,“当当当~”吵醒了所有的入眠人。
一位凶神恶煞般的教养嬷嬷背手立于储秀宫正前,面上的褶皱因为怒容而略显地吓人。
“都给我快点!各位小姐来了宫中,就当有宫中的规矩,可别当是自己家一般,懒散胡来!”那嬷嬷扬了扬嗓音,十分不悦道。
屋内那些个大小姐原还慢慢吞吞地梳着头发,听到外头的这一声吼,顿时便吓得手忙脚乱来。
云初夏与柳青梧二人便是整个储秀宫中最先出来的二人,那教养嬷嬷也未惊讶,毕竟是皇后母家的姑娘,提前知晓自然也没什么稀奇。
接着出屋的便是李太傅之女李婉然了,她虽是比云初夏二人慢了几步,但却是礼规做足,一套行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人跳不出一丝错处,连那立于正中的教养嬷嬷也露出了一丝欣赏之意。
而宁语歌和宁语织则是随着众多女子一起出得屋,不早也不晚,既入不了教养嬷嬷的眼,也不会得了罚。
看来是外祖母早就嘱咐过了,云初夏便也放下了心来。
“人可都到齐了?”那教养嬷嬷扬声道。
一个宫婢垂首回道:“回嬷嬷,都到齐了。”
教养嬷嬷应了应声,抬起一双饱经人事的利眼,扫向院中的各个女子,厉声喝道:“入了宫,即便是这几日,诸位小姐便也就别想着过什么舒坦日子了,宫有宫规,不论你们将来谁成了王妃,都要学好个教养,嬷嬷姓崔,诸位小姐叫我崔嬷嬷便是,今日嬷嬷便奉皇后旨意,前来考察诸位小姐的规矩礼仪。”
崔嬷嬷扫了一眼那几个发髻歪斜,满脸慌乱的女子,拿起身后的宫婢中的手册,记上了几笔,面无表情道:“诸位小姐尚未用膳,便随嬷嬷一起去用早膳吧。”
“是。”众位小姐心中皆都明了,这崔嬷嬷手中的册子,只怕与明日大殿上的比试息息相关。
故而整个储秀宫中,再无人敢懈怠,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
储秀宫正殿内,好几张大圆桌上正摆着几百种山珍海味,冒着丝丝热气,十分诱人。
诸位小姐随崔嬷嬷一起缓步入殿,一一落座到各个位子上。
刚一落座,便听到那崔嬷嬷冷着面容,严厉道:“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宫中的食也是有规矩的,身为皇家的媳妇儿,自然要进食有矩,用膳有度。”
崔嬷嬷正襟危坐在主桌上,面容坦然,任由身后的宫婢一点点布菜,待布菜完毕,她才缓缓拿起了筷子,夹起自己碗中的膳食,放入嘴中细嚼慢咽,期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
待到她嘴中的食物完全咽下去,崔嬷嬷才接过宫婢递过来一杯清水,漱了漱口,最后再拿出腰间的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边,这才起身道:“用膳!”
一声令下,殿中的诸位小姐皆是讪讪惶惶地动起了筷子,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些经常入宫的世家小姐倒还好些,不至于那么匆忙,有些极少进宫的小姐们,吓得连筷子都没拿稳,落到瓷碗间,砸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引得众人瞩目。
云初夏则是恍若未闻,伸出一只纤细素手,慢条斯理地夹了一根碗中的青菜,放到嘴里细嚼,面上却是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连带着同她一桌的人也被感染了些许,皆是细细品味了起来。
云初夏闭眼冥思,她前世遇见的嬷嬷,比崔嬷嬷还要凶,还要狠,这用膳,她可是学了有近一月的时间,才领悟到其中的精髓。
用膳虽是讲究不语,但却不是有意地去在意自己发出的声音,身为宫中女子,多是陪皇帝用膳,若是过于在意礼仪,反而会忘了面上的仪容,那便是大大的得不偿失了!
崔嬷嬷背手相看,用膳本就是较为难学的一门规矩,她环眼望去,也只有世族大家里的小姐能稍微做的好些,那些小门户的丫头,自然是入不得眼,若是以后入宫了,只怕是还有得学。
待绕到云初夏那一桌,崔嬷嬷的目光微微顿了顿。
整个殿中的女子,不论规矩好或不好,面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紧张,即便是用膳的规矩做得再足,也难以让人所夸。
唯有这桌的穿着碧藕绸裙的女子,用膳上的一举一动皆都如同家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的动作,仿佛天生便有这样的宫廷气质。
这副从容仪态,正好似当年宫中带她的师傅一般。
崔嬷嬷定定瞧上了好几眼,才慢步离开。
在殿内巡视了一圈,才又在手册上缓缓记了些什么,随后才朗声道:“半个时辰之后,嬷嬷在偏殿等着诸位小姐。”崔嬷嬷眼眸含笑,面上却仍是凝着一股冷意,让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话语刚落,崔嬷嬷便领着一应宫婢出了屋中。
待崔嬷嬷走远,殿中的众人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绷紧的面容也放缓了下来。
柳青梧半敛着黛眉,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抬眼望着窗外道:“看样子,今日怕是不好过了。”
云初夏淡淡一笑,何止是不好过!接下来,还有行,坐,跪,奉……
“多用些膳食吧。”云初夏笑道,自顾自又拿起筷子,细细嚼了起来。
柳青梧见云初夏平淡的面容,心也似乎跟着定了下来,跟着多吃了几口。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才又到了偏殿。
殿内,崔嬷嬷正端坐于高座之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
见人到齐,才缓缓出声道:“身为皇家的媳妇儿,最要紧的便是行,今日便请诸位小姐在这偏殿走上一走。”
崔嬷嬷话音刚落,李婉然便先一步从众人之中走出,面带正色,手交合放在腹前,一步一步移向前方。
崔嬷嬷凝视了她一眼,并未多说,只在手册上划了几笔。
有了开头,众人才相继而上,行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并非难事,故而也极少有人做的不好,只是在崔嬷嬷看来,有些更出众罢了。
接着便是座,崔嬷嬷命宫婢搬来的好几把椅子,命人正襟而坐。
这坐姿正是宫规中最难的一点。
坐要不仅做得正,还要坐得稳,做得正容易,坐的稳可就难了。
待众人刚一坐下,崔嬷嬷便又命了宫婢端来了一碗水,放在众人的头顶。
“啪~”水碗刚放上去,便有人坐得不稳,摔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一声的影响,接下来便是接二连三的清脆碎声。
崔嬷嬷充耳不闻,闭眼端坐。
待一柱香时间过去,崔嬷嬷才缓缓睁开双眼。
放眼望去,殿中只剩下坐着地四位小姐,柳青梧,宁语歌,李婉然和云初夏。
崔嬷嬷这才缓了缓面色,示意宫婢将水碗拿走。
水碗刚一拿走,其他三人便霎时间松了下来,唯云初夏仍保持着原状,如同头上并无一物一般,李婉然本还蔑视了云初夏一眼,待看到崔嬷嬷的眼神,她才心中漏了一大拍,顿时懊恼无比。
其实这坐姿很简单,但崔嬷嬷却是在考察人心。
坐,绝非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规矩,平日里坐姿也绝不会顶上一碗水,宫中的教养嬷嬷所看的,正是拿下水碗的一瞬间,坐姿会不会有所改动。
见云初夏坐姿端正,面上一片风淡云轻,崔嬷嬷忍不住点了点头,十分赞赏地看了云初夏一眼。
宫外,宁家老夫人突然传出病重的消息,宁府门外各个大夫进进出出。
京中百姓皆是议论纷纷,若是宁老夫人就此走了,只怕是宁老将军归来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宁府之中,宁老夫人正躺在卧榻上昏迷不醒,待大夫走远之后,宁老夫人才缓缓睁开一双浊眼,起身道:“可派人去青林城了?”
“祖母,已经派人加急去了,没事的。”宁清潼抚了抚宁老夫人的背,宽慰道。
宁老夫人眸光定定,看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能不能赶上啊!”
“祖母,定会无事的,我们宁家战功累累,就算是陛下不惦记着,百姓也会记着的。”
“唉~”宁老夫人拍了拍宁清潼的手,道:“多想无益,京中也多派些人看着些.。”
“清潼知道了。”宁清潼应声道。
……
京中,贤王府中,萧策允正身着一身亮黑长袍,束腰绾发,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风晔璕正悠悠赶来,见萧策允这一副模样,问道:“殿下这是要进宫?”
萧策允点了点头,面上却毫无半点开心的模样,道:“母后临时召本王入宫。”
“哦~”风晔璕缓缓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萧策允见风晔璕皱眉的模样,忙问道:“风神医可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是,不过殿下先入宫吧,等殿下回来也不迟。”风晔璕推辞了一番,但面上却是一股凝重的气氛。
萧策允心中微顿,他极少看到风晔璕这样的面容,平日里风晔璕一直都是极为潇洒的,难道今日出了什么大事?
“到底出了何事?”萧策允沉声问道。
风晔璕正要回声,便听得门前的小厮来报,“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萧策允心中一慌,急中生智道:“不如风神医随本王一同入宫吧,这样事情也不必耽搁。”
风晔璕似是思忖了片刻,才应下了声,随萧策允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便奔了起来,萧策允迫不及待问道:“风神医,究竟怎么了?”
“殿下,青林城一站已经结束,但陛下命宁大将军主司修葺城墙一事,京中拨款而下,风某的人查到,端王殿下手中的户部,在拨款的银两上做了些手脚。”风晔璕眼眸渐深,道。
“户部?!”萧策允险些笑出了声,那萧礼睿就靠着一个户部捞银,若是此番能查出户部贪污的证据,那便如同折断了萧礼睿的一个臂膀。
萧策允连声问道:“可有探查到什么证据?”
风晔璕微微点了点头,道:“待殿下的选亲一事结束,户部便要适当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