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无骄的软磨硬泡下,青瑶乖乖地去小厨房煮了一些面食,他们三人便在青瑶的客房里边吃边聊了起来。
“实不相瞒,这是我吃过最没有家的感觉的饭菜。”慕英皱眉说道,“简直令人食不下咽。”
“关键不是饭菜,而且人心。”青瑶淡淡一笑,“一家人有家的味道,咸菜白粥也是美味佳肴,若是离了心,那便是山珍海味也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小青此言中矣,却是怪不得这番。”酒无骄苦笑续道,“这秋夫人乃一年前我爹无意中救下的女子,我爹对她一见钟情,本来他和我娘虽不深情却是有着感情的,这一年下来渐渐的也就淡了。”
他想起当初自己质问爹爹为何要疏忽娘亲的时候,爹爹低叹着说道,“若是与你娘此生这般也好,反正不过是父母之命,却偏偏让我遇着了她,你可知,这爱让我血脉沸腾,却是这生都没有感受到的爱情。”他当时不懂这话,只觉父亲的话语中透露的无奈让他无言以对,却也不愿再接受媒妁之言随意找个女子相结合。
这几日却是懂了这话,不过情之所向,一往情深。
“爷爷这一年常说,自己当初一念之差,毁了我娘当初的大好姻缘,偏生让她在我们这酒府蹉跎年华,所以当爹爹想把内府之权交由秋夫人时爷爷才断然不许,爷爷说酒家的明媒正娶媳妇就娘一个,爹爹这才松了口。”酒无骄淡淡地说着,眼中隐隐有着不忿。
“你娘的大好姻缘?”慕英似是听到关键字,面条在口中也不嚼了,模糊地问道。
酒无骄点了点头,替他们解惑道,“听外婆说,我娘曾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姻亲对象,二人一同长大心中也是早已有了对方,那家也是这边的望族,却不料主人家在出门时被掳,却是连同娘亲那心上人一同失了消息,他家便自此一蹶不振。我娘本不愿嫁予父亲,盼望心上人能平安归来,外婆却以绝食相抗,我娘无奈之下只得含泪嫁入了酒府。但……就在我周岁那年,那心上人却回来了。原来他被掳后一直屈辱求存,恰恰等到官府伐贼才寻得机会逃了回来,却没想到……”
“没想到历经千辛万苦,却是见着自己门户败落,盟侣另嫁……”青瑶低声应着,“这可有多难过?”
好不容易从财狼窝逃了出来,却是恍然隔世,他的家,他的爱人,通通都如梦一般。那支撑着他定要活着回来,有人在等他的信念颓然倾覆。
慕英眉头紧蹙,不忿道:“若我是他,我定要找你娘的娘问个明白,不过短短两年,怎么就急着把女儿嫁了?”
“站在我外婆的角度,他家衰落即是他没死回来了也抵不上酒家的衣食无忧,谁不愿自己的儿女有个好归宿?”酒无骄微叹道,“那人从他娘亲那知道了我娘已嫁为人妇,曾上门想要问我娘个究竟,却被酒府下人拦在门外,怎生都见不到我娘。小青,若你是他,你会怎么做呢?”
本是为二人惋惜的青瑶忽听到酒无骄询问自己,先是一怔,才低声道:“不亲自经历,还不知会作何反应,也许我会奋发图强,重新让自己家族崛起;也许我会从此庸庸碌碌,悔恨一生。”
“他选择了第一种,爷爷当时虽无跟我娘亲提及他回来了的消息,却是暗中帮助他振兴家业,家中本就有根基,如今也算是名堂响亮了,我娘那也瞒不下去了,她心中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有时却见她红着眼,想来是有原因的。”酒无骄续道,“功成名就了,他却是至今未娶。”
“莫不是他还惦记着你娘?”慕英愕然。
酒无骄耸耸肩,示意自己不知情,叹道:“他对外只说自己无心于情爱,多金又俊俏,可是我们漠北的香饽饽呢。”
“你爹既不爱你娘,为何不与她和离?这不双方都好?”慕英又是不解了。
无骄苦涩一笑,说道:“此处虽无中原这般多规矩,不瞒你们说,我早已有此想法,只是我爷爷那关过不去,酒府乃漠北名门望族,岂能出此丑闻?我娘也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人,改嫁于她而言有如晴天霹雳,宁可长伴佛祖,以经书木鱼相伴,也不敢起这打算。”
“迂腐当真迂腐!”慕英眉头紧锁,“姻缘本就天赐,无端横插一足却又不好好珍惜,这算什么?名门望族就这般欺负女子?”
“哥哥!”青瑶轻声制止他,“说话勿要冲动。此事不仅酒府如此,就算是放在其他世家,怕也是这般想法,这怪不得他们。”她说罢,又抬眸向无骄说道:“无骄,此事并不无路可行,关键是要知道他们自身的想法,若你娘是不敢而不是不想,那人是有情而不是断情,此事便可行。”
她看向他的眸子里,不意外地发现与自己眸中相近的狡黠之色,知他心中必与自己一般有了主意。“你啊,真是鬼主意多得很。”
他回之一笑:“彼此彼此。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夜探他的府邸可好?”酒无骄笑了笑,本不欲太快行动,今夜却被青瑶撩了起来,想来和她一起行事也不坏。
“自当奉陪。”青瑶浅笑嫣然。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慕英瞧瞧无骄,又瞧瞧青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要去哪里?”
“去‘他’的府邸,看看如今的‘他’还是不是当初的‘他’。”青瑶笑着应道。
无骄也笑道:“去看看‘他’的心还是否还是当初的那颗心。”
总在不经意的年华,回首此生,纵然发觉光景绵长,两心依旧。
慕英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努嘴道:“你们只管去寻这个他那个心,我就不奉陪了,去梦中瞧瞧能不能梦见我未来的她。”说罢,挥挥手,便回去自己的客房去。
酒无骄心中暗念一句,干得好,大舅子。脸上却丝毫不显。
牵过青瑶的手,二人一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原在茶杯上泡着的小红花不知何时被青瑶制成干花,置于背囊中,早已没了那花香,却依然红艳,此生,也必是这般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