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源源本本的将刘正风如何金盆洗手,嵩山派左盟主如何下旗令阻止,刘曲二人如何中了嵩山派高手的掌力,如何荒郊合奏,又如何巧遇离歌笑出手相救,二人临退隐江湖时如何委托自己寻觅知音传曲等情,一一照实说了,任盈盈一言不发的倾听。令狐冲说完,任盈盈问道:“离大哥,想不到是你出手相救他二人。”
离歌笑道:“是啊,我那天也是恰巧路过,顺手为之。”任盈盈继续问道:“这明明是曲谱,那金刀王元霸却何以说是武功秘笈?”令狐冲当下又将林震南夫妇如何为青城派及木高峰所伤,如何请其转嘱林平之,王氏兄弟如何起疑等情说了。任盈盈道:“原来如此。”她顿了一顿,说道:“此中情由,你只需跟你师父、师娘说了,岂不免去许多无谓的疑忌?”离歌笑道:“想必与他受伤之事有关,你看他中气大是不足,先前受过重伤。”任盈盈定睛一看“哦”了一声道:“令狐少侠,请伸手,待我搭一搭脉。”
令狐冲道:“是。”说完只觉有三根冷冰冰的手指搭上了自己腕脉。任盈盈只搭得片刻,便惊“噫”了一声,道:“奇怪之极!”过了半晌,才道:“请换右手。”她搭完两手脉搏后,良久无语。令狐冲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不必为弟子生死担忧。在下自知命不久长,一切早已置之度外。”任盈盈道:“你何以自知命不久长?”又看向离歌笑道:“离大哥你对他受伤之事也束手无策?”离歌笑道:“先前他被人所伤,又被桃谷六仙灌入六道真气,那六个怪人行事怪异,疯疯癫癫,还未喘口气,又被一大和尚输入两道真气想借此压制,哪知他们都是好心办坏事,我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
不等他说完,令狐冲忙道:“此事不关离兄的事。后来在下误杀师弟,遗失了师门的《紫霞秘笈》,我只盼早日找回秘笈,缴奉师父,便当自杀以谢师弟。”离歌笑道:“什么?《紫霞秘笈》?那也未必是甚么了不起的物事。你又怎地误杀了师弟?”令狐冲当下又将师妹如何盗了师门秘笈来为自己治伤,如何自己拒绝而师弟陆大有强自诵读,如何自己将之点倒,如何下手太重而致其死命等情一一说了。二人听完,任盈盈说道:“你师弟不是你杀的。”离歌笑道:“对,绝对不是!”令狐冲吃了一惊,道:“不是我杀的?”任盈盈道:“你真气不纯,点那两个穴道,决计杀不了他。你师弟是旁人杀的。”令狐冲喃喃的道:“那是谁杀了陆师弟?”任盈盈道:“偷盗秘笈之人,虽然不一定便是害你师弟之人,但两者多少会有些牵连。”离歌笑微笑道:“盈盈姑娘慧眼,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令狐冲吁了口长气,胸口登时移去了一块大石。他当时原也已经想到,自己轻轻点了陆大有两处穴道,怎能制其死命?只是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就算陆大有不是自己点死,却也是为了自己而死,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推卸罪责,寻些借口来为自己开脱?这些日子来岳灵珊和林平之亲密异常,他伤心失望之余,早感全无生趣,一心只往一个“死”字上去想,此刻经他二人一提,立时心生莫大愤慨:“报仇!报仇!必当替陆师弟报仇!”离歌笑拍了拍肩膀,压了压心中的怒火道:“冷静,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任盈盈微微一笑,说道:“少侠性情开朗,脉息虽乱,并无衰歇之象。我再弹琴一曲,请少侠品评如何?”令狐冲道:“姑娘眷顾,在下衷心铭感。”
任盈盈嗯了一声,琴韵又再响起。这一次的曲调却是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令狐冲听不多时,眼皮便越来越沉重,心中只道:“睡不得,我在聆听前辈的抚琴,倘若睡着了,岂非大大的不敬?”但虽竭力凝神,却终是难以抗拒睡魔,不久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身子软倒在地,便即睡着了。睡梦之中,仍隐隐约约听到柔和的琴声,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童年,在师娘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过了良久良久,琴声止歇,令狐冲便即惊醒,忙爬起身来,不禁大是惭愧,说道:“在下该死,不专心聆听姑娘雅奏,却竟尔睡着了,当真好生惶恐。”
离歌笑道:“你不用自责。盈盈姑娘适才奏曲,原有催眠之意,盼能为你调理体内真气。你倒试自运内息,烦恶之情,可减少了些么?”令狐冲大喜,道:“多谢姑娘。”当即盘膝坐在地下,潜运内息,只觉那八股真气仍是相互冲突,但以前那股胸口立时热血上涌、便欲呕吐的情景却已大减,可是只运得片刻,又已头晕脑胀,身子一侧,倒在地下。绿竹翁忙趋前扶起,将他扶入房中。离歌笑忽道:“令狐兄,不如你也学习学习琴艺吧,熟练后恳请盈盈姑娘传授此曲,终身受益。”令狐冲登时省悟,心知离歌笑是为了自己的伤势,忙说道:“在下斗胆求请姑娘传授此曲,以便在下自行慢慢调理。”一旁的绿竹翁脸现喜色,连连点头。任盈盈并不即答,过了片刻,才道:“你琴艺如何?可否抚奏一曲?”令狐冲脸上一红,说道:“弟子从未学过,一窍不通,要从姑娘手中学此高深琴技,实深冒昧,还请恕过在下狂妄。”
任盈盈道:“这倒无妨,你和离大哥交好,承你慨赠妙曲,愧无以报,阁下伤重难愈,亦令人思之不安。明日你来此处,跟随离大哥一起学习。倘若你有耐心,能在洛阳久耽,那么……那么我这一曲《清心普善咒》,便传了给他,亦自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