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笑“哈哈”一笑道:“怎么样?令狐兄,没想到吧,我也在这里学习琴艺,学了大半个月,已经和盈盈姑娘和合奏《笑傲江湖》曲了,怎么样?厉害吧?”令狐冲一惊道:“原是如此,难怪离兄这么厉害了...”说完逗得几人哈哈一笑。
次日清晨,令狐冲便来小巷竹舍中学琴。绿竹翁取出一张焦尾桐琴,授以音律,依次详加解释乐律。令狐冲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一点便透。离歌笑、绿竹翁甚是喜欢,当即授以指法,教他试奏一曲极短的曲子。任盈盈在轻纱帐后听了道:“令狐少侠,你学琴如此聪明,多半不久便能学《清心普善咒》了。”令狐冲谦谢道:“姑娘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在下才能如离兄与姑娘这般合奏那《笑傲江湖之曲》。”
任盈盈惊讶道:“你……你也想弹奏那《笑傲江湖之曲》么?”令狐冲脸上一红,道:“在下昨日听得离兄与姑娘琴箫雅奏,心下甚是羡慕,那当然是痴心妄想,连绿竹前辈尚且不能弹奏,在下又哪里够得上?”离歌笑道:“令狐兄你也不必遗憾,像我这么笨的都能学会,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学会的,还是用心学吧!”令狐冲道:“离兄谬赞了。我一定好好学习。”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如此一连二十余日,令狐冲一早便到小巷竹舍中来学琴,直至傍晚始归,中饭也在绿竹翁处吃,虽是青菜豆腐,却比王家的大鱼大肉吃得更有滋味,更妙在每餐都有好酒。绿竹翁酒量虽不甚高,但却能和离歌笑共饮,心情畅快,加之备的酒却是上佳精品。他于酒道所知极多,于天下美酒不但深明来历,而且年份产地,一尝即辨。令狐冲听来闻所未闻,不但跟他学琴,更向他学酒,深觉酒中学问,比之剑道琴理,似乎也不遑多让。
又过了几日,任盈盈传授了他那曲《清心普善咒》。令狐冲听得片刻,便已昏昏欲睡。任盈盈止了琴音,说道:“此曲大概有十日之功,便可学完。此后每日弹奏,往时功力虽然不能尽复,多少总会有些好处。”令狐冲应道:“是。”当下便传了曲谱指法,令狐冲用心记忆。这一日,令狐冲又要到小巷去学琴,劳德诺忽然匆匆过来,说道:“大师哥,师父吩咐,咱们明日要走了。”令狐冲一怔,道:“明日便走了?我……我……”想要说“我的琴曲还没学全呢”,话到口边,却又缩回。劳德诺道:“师娘叫你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动身。”
令狐冲答应了,当下快步来到绿竹小舍,向离歌笑道:“离兄,在下明日要告辞了。”离歌笑一怔,半晌不语,隔了良久,才轻轻道:“去得这么急!你……你这一曲还没同盈盈姑娘学全呢。”令狐冲道:“在下也这么想。只是师命难违。再说,我们异乡为客,也不能在人家家中久居。”离歌笑道:“那也说得是。”又命任盈盈传授曲调指法,与往日无异。令狐冲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得能再聆姑娘雅奏。令狐冲但教不死,定当再到洛阳,拜访离兄与盈盈姑娘,当然少不了竹翁前辈。”心中忽想:“绿竹翁年纪老迈,不知还有几年可活,下次我来洛阳,未必再能见到。”言下想到人生如梦如露,不由得声音便哽咽了。任盈盈道:“令狐少侠,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劝。”令狐冲道:“是,姑娘教诲,令狐冲不敢或忘。”过了良久良久,才轻声说道:“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令狐冲道:“是。”心中一酸,躬身向绿竹翁告别。只听得左首小舍中琴箫声响起,合奏的正是那《笑傲江湖》之曲,心念一想:定是临别之际,离兄与盈盈姑娘为我合奏,真是有心了。
次日岳不群等一行向王元霸父子告别,坐舟沿洛水北上。王元霸祖孙五人直送到船上,盘缠酒菜,致送得十分丰盛。自从那日王家祖孙几人那奇怪少年所辱,令狐冲和王家祖孙三代不再交言,此刻临别,他也是翻起了一双白眼,对他五人漠然而视,似乎眼前压根儿便没一个“金刀王家”一般。岳不群对这个大弟子甚感头痛,知他素来生性倔强,倘若硬要他向王元霸行礼告别,他当时师命难违,勉强顺从,事后多半会去向王家寻仇捣蛋,反而多生事端,是以他自行向王元霸一再称谢,于令狐冲的无礼神态,装作不见。令狐冲冷眼旁观,见王家大箱小箱,大包小包,送给岳灵珊的礼物极多。一名名仆妇走上船来,呈上礼物,说道这是老太太送给岳姑娘路上吃的,又说这是大奶奶送给姑娘路上穿的,二奶奶送给姑娘船中戴的,简直便将岳灵珊当作了亲戚一般。
岳灵珊欢然道谢,说道:“啊哟,我哪里穿得了这许多,吃得了这许多!”正热闹间,忽然一名布衣老者走上船头,叫道:“令狐少侠!且慢!”令狐冲见是绿竹翁,不由得一怔,忙迎上躬身行礼。绿竹翁道:“姑姑与先生命我将这件薄礼送给令狐少侠。”说着双手奉上一个长长的包裹,包袱布是印以白花的蓝色粗布。令狐冲躬身接过,说道:“离兄厚赐,在下拜领。”说着连连作揖。王家骏、王家驹兄弟见他对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老头儿如此恭敬,而对名满江湖的金刀无敌王家爷爷却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眼,自是心中十分有气,加之先前又被那奇怪的黑袍少年所羞辱,若不是碍着岳不群夫妇和华山派众师兄弟姊妹的面子,二人又要将令狐冲拉了出来,狠狠打他一顿,方出胸中恶气。
眼见绿竹翁交了那包裹后,从船头踏上跳板,要回到岸上,两兄弟使个眼色,想把这口恶气出在这老头子的身上,当下分从左右向绿竹翁挤了过去。二人一挺左肩,一挺右肩,只消轻轻一撞,这糟老头儿还不摔下洛水之中?虽然岸边水浅淹不死他,却也大大削了令狐冲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