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犹焉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书中的人物。
在那个曲然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上演了一场精彩非凡的好戏之后,她就已经明白了。
而且她还在『迷』蒙之中见识到了那个和自己身处之所完全不一样的“新世界”。那个世界当中的女子衣着暴『露』, 却并没有许多规矩的束缚, 同男子一起顶起了那片天。那个世界中有着很多她都不曾见识过的东西,比如像车马一样在路上飞奔的奇怪铁块, 比如像街头卖艺者一样叫唱的奇怪黑箱, 都让她深刻的意识到。
这是几千年之后的时代。
而她自己只不过是这个时代里某一个不知名笔者笔下的无名小角。她甚至都不曾有过自己的名字,那书中对她的称呼自始至终都只是“曲娘子”,很快就被穿越而来的曲然给取代。
可是她不甘心。
如果仅仅是被人取代的话, 那么凭什么她的家人也要受那些无妄之灾?凭什么那个曲然非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凭什么明明不是她的错,这一切却都要落在她的身上?
郡主只是个稍微有点权势的女人, 她就可以凭借着那些男子的能力将她的家人置于死地么……
明明不是她的错。
为什么在第二世的时候,被投入狱中,不由分说便折磨一番的人偏偏是她?
为什么在第二世的时候, 被株连亲人,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的人偏偏是她?
为什么……
她非要走进这不死不休的轮回之中?
她既不甘心, 也觉得不平。
所以自从在昱州的福树之下用这幅身躯醒来的时候, 她才决定重新回到自己应该所在的地方。
曲犹焉只是曲犹焉, 不是曲然的影子, 没有必要替她做过的事情承担代价,也没有必要对将她至亲之人都赶尽杀绝的兰阳郡主手下留情。
然而,在她入宫之后,却忽然发现总有那些地方不太对。
是不是记忆出了差错?
女子握着手上的瓷『药』瓶发呆。
冰凉的触感还在手心中蔓延,那是一只小巧但是精致的『药』瓶子, 稍微晃一晃,还能够感受到其中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流淌。
有这回事儿来着吗?
那个和兰阳郡主狼狈为『奸』的假和尚,曾经给曲然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来着吗?
别看这『药』瓶小小的,实际上却是无比的珍惜。这还是『药』谷的前任主人在朝廷任职之时留下来的『药』品,普天之下大概除了皇帝和太后,也就那位上师能够拥有这么一小瓶了。
可续断骨残筋,乃是内伤外伤皆可使用的无价之宝。
那和尚是怎么说的?
“我有些上好的伤『药』,只是不曾带在身上,明日再给你送去罢。”
她只当对方不过一句戏言,前面还在说些让她头昏脑涨的佛语,下一句便对她表现了如此的关切,如何能不叫她只是当作戏言?然而曲犹焉却万万不曾想到,这伤『药』还真的送来了。
而且还是如此珍惜的『药』物。
而且还是那和尚亲自送来的。
发呆中的曲犹焉终于慢慢抬起了头,她看着眼前站着的年轻僧人,哦,倒还不如说是一名年轻的公子哥。
他并不曾穿着他们初见时的僧衣长袍,反而换上了素『色』的布服,带了一顶斗笠,长纱遮面,遥遥看去,说他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少爷也可,说他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也可,唯独就是看不出来是一名名震天下的佛法大师。
在曲犹焉看着他的时候,那僧人却不曾看她,只是打量着这间并不大的店铺。
这是曲娘子精心经营的店铺,每一幅绣品都是她一针一线慢慢缝出来的,无论是振翼的飞鸟,还是潜水的游鱼,或者每一花草,都栩栩如生,只怕是食君之禄的那些个宫廷画师都描绘不出如此美丽的景『色』。
妙手生花曲娘子,终归还是对得起她的这个名号。
只不过她现在却没有办法再执拿针线。
往日上门求取绣品之人不说门庭若市,却也实在不少,同如今这闭门谢客的寥落比起来,真是差了许多。
僧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女子的身上,她仍旧是那幅冷言冷语的样子,眸子里是对他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