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人也穿着大棉袄和棉鞋,头发半扎起半散开,长满雀斑的脸疲惫不堪,怀里抱着像是胡乱扯下来换洗的床单被套。她去抢大孩子手里的饼干,大孩子嬉笑着跳开,女人急了,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手上反被咬了一口,她哎呀一声,脱下脚上的棉鞋,噼里啪啦地狠狠打在孩子身上,满院子追着跑。
“叫你嘴馋,叫你嘴馋,你个馋死鬼!馋死鬼你!”
韩箫音走到她身后一拽,抓住她的胳膊道:“饼干是我给的,要打你打我。”
女人一愣,骂道:“你们还没走啊!你们到底干嘛的!想拐卖小孩呀!”
“我们是律师,这是我的工作证。”
女人抢过律师证仔细一看,这才稍微平静了点:“你们想干什么?”
“有个小孩寄养在你这里。”
女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边准备放水洗衣服边说:“除了这娃是我生的,另外四个全是老丁抱回来的。”
她指刚才追着打的小孩是亲生的。
“这四个都不是你生的?分别是谁家的?”
“我哪知道他们的父母是谁,也管不着,有人给生活费就行,老丁说了这些孩子我们想不想留,都得留着,不留下,老丁和我们家那些亲戚全得下岗。”
“每个月给多少生活费?”
“一个孩子一千块,总共四千块。”
“四千块说少也不少了,你就这样带孩子?”
女人歪过头,和韩箫音的怒气冲冲相对:“我哪样带孩子了,我们村谁家不是这样带孩子,你去打听打听,我亏待过哪一个,哪顿饭不是鱼就是肉的,我自己生的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还要我怎样。我一个人带孩子洗衣做饭,屋后养了一百只鸡,山上面还种着果树和茶叶,说起人来轻飘飘的你这个小姑娘,你妈怎么教你的!”
“你......”
“你挑不着我的理,天王老子也挑不着,我还算有良心的,没良心的是他们的父母!”女儿的火气比韩箫音大,把床单啪地甩到水里,湿淋淋的双手在衣服上胡乱一擦,抓起旁边的脸盆,怼到韩箫音的眼皮子底下:“你看看,看看这是我给他们准备的午饭,早上刚买的鱼,我还没来得及杀呢。”
几条鱼活蹦乱跳开,溅了韩箫音一脸腥水。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后面跟着几只鸡。
“你们两个不上学,怎么回来了!”
两个最小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大哭开,另外两个在干仗的孩子,其中一个被铁锹柄杵到了眼睛,也捂着痛处哭起来。
女人四处找棍子赶鸡,却拥进来更多的鸡,拉屎,飞来飞去,啄这个啄那个,她烦躁到炸了。
“老师说下午有暴雪,今天下午停课,妈,你没看班级群里的通知啊,老师要求家长都要到学校接的。就你不来,老师陪我等了你半个小时,打你电话也不接,老师让你明天到学校去一趟。”
小女孩说着说着快哭了,旁边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大一点,瞥了眼王照和韩箫音,心事重重的,独自进了屋。这两个女孩子的穿着朴素归朴素,但好在是干净的。
韩箫音道:“你还有两个女儿?”
“这个是我女儿,屋里那个是我姐家的孩子,我姐得乳腺癌去世了,姐夫和老丁在一块上班,没人照顾,也放到我这了。我上辈子就是个丫鬟,一天到晚伺候这些小祖宗,哭,哭,哭,别哭了!去把萝卜洗了!还要不要吃啦!你个死丫头!学校里交了钱不吃,跑家里来花钱吃,你这个赔钱货,你爸就挣那点工资,你个赔钱货!”
她朝自己的女儿吼着,小女孩吓得一抽一抽的,院子里乱成一团。
在混乱中,在骂骂咧咧的不停走动的女人身上,王照忽然想通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