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劲夸“好吃好吃”,让王照和司机多吃点,自己却不好意思多夹菜,干吃饭,少吃菜,反而显得菜是不好吃的,左右矛盾,明眼如王照洞察得清清晰晰。
吃完时,王照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望见齐慧娴在把她碗里的剩饭拨进自己碗里,那剩饭里有混着菜汁,已凉了。可齐慧娴毫不嫌弃的样子,就着剩饭,动筷清扫残羹冷炙,像一个母亲在吃几岁孩子的剩饭那样自然。
扣扣索索的,叫人心酸。
她的继父在前台买单。老人不会用手机付钱,收银员向他展示菜的总价,他愣了一愣,掏出一叠票面金额不一的钞票。
王照上前道:“我来付吧。”
他咳嗽着:“我来我来。”
“你们过来,当然应该我请。”
“哪能够呢。”她继父的眼角露出畏惧,这种畏惧大概来源于和齐慧娴结婚多年,王照不喊他“父亲”,也不叫“叔叔”,他在她那是没称谓的。他从未在王照这得过半点,哪怕是口头上的“好处”,早已习惯了被她置如空气。
王照几乎忘记了他的名字,约莫记得他姓李,以前学生们称呼他为李校长,不过她连“李校长”都没叫过。
李校长没有孩子,把齐慧娴和王照当作至亲,他回到座位上,对齐慧娴道:“孩子请客的”,又对司机道:“我女儿打小就优秀。”
他说起王照拿过的三好生和领过的奖牌。
司机应和着说了一些王照在事业上的辉煌。
老夫妻俩又惊又喜又感伤又忐忑。
仿佛听着感觉司机说的是自己的孩子,又觉着是别人的孩子,既真实又梦幻,既遥远又近在眼前。
他们和王照之间相牵的那根线摇摇晃晃的,一直是松着的,如今想紧起来,不是一下子能适应的。
好在三人都愿意把这根线紧一紧。
虽然逢到夜深人静,童年生活里在齐慧娴那受过的伤仍会伴着梦魇爬上心头。人的思想就是特别奇怪,明明白天决意放下的事在失眠时,逻辑明了地排布列阵。
齐慧娴骂她,打她,侮辱她,齐慧娴罪该万死。
而谁的命运和希望不是跌宕起伏。
王照将刘念钧从医院转到了中医的诊所,一个山青水秀的安静处所。诊所里设有病房,推开窗是树木和鸟,夜里能听到小溪的潺潺。
景是真的好,心也是真的静。
办出院手续时,医生未加任何阻拦,刘念钧的家人也未发表反对意见,就算全世界放弃了他,只要王照没放弃,他的灵魂里依然充满了阳光。
看上去温和的人,往往会给人最锋利的伤害,看上去冷血的人,却往往能给人最坚定的期待。
为了王照,刘念钧决意和命运做一次搏斗,努力吃饭,认真吃药,用力开心,一丝不苟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