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他有规模效益，确实，地主的地已经成规模，种什么都赚钱，但是他赚钱了，可没朝廷和佃户什么事儿。

只要是勋贵和官宦的地，大端皇帝都很慷慨得免税免赋，地主说什么也要跟官员攀上关系，甚至于地主把地送给官员，只为了不缴赋税，是以，土地兼并越剧烈，朝廷能收税的土地就越少。

朝廷收不了这部分人的税，税收就会减少，但朝廷开支每岁却在增加，想多收钱只能狠下心盘剥百姓，而过量的盘剥加重百姓负担，又造成百姓卖地为佃，地主得了田自然又多了可兼并的土地。

以此循环，直到崩盘。

有那脑袋清楚不糊涂的皇帝，看到了长此以往的弊端，想行新政动土地，那你就是在跟皇族和官僚集团做对，很多时候不了了之。

彼时彼刻恰如今时今日，唐岭乡八年蝗灾，朝廷赈灾又调粮，有良心的勋贵清流捐款又捐物，无论下来多少及时雨，到这里却只剩下雷声。

雨点哪儿去了，肯定是让唐岭乡的上下官僚给瓜分了，一点油水都不愿意留给百姓，你要问一句钱去哪了，人家还要打你一顿呢。

你要赈灾钱干什么，本官都不敢想，你下一步想要什么！

唐岭乡的官庄也不知道是谁的，他的爪牙鹰犬可是厉害得很，在这里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你打跟前过不问好都能迎面赏几个脆的，谁敢押着黄册往外跑，我把你们手筋脚筋全抽喽。

地主治不了皇亲国戚，还治不了你们泥腿子！

张长生坐在马上往前行走，所见皆是如此，这可太卧槽了，是家乡的味儿。

他有心想教训这些喽啰，但心一想整个大端朝都是如此，你教训得过来吗，这大端江山万里都是靖皇的私产，我一个敛尸匠瞎吃萝卜淡操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船到桥头自然直，百姓真被逼急了，干出什么事是他靖皇咎由自取。

张长生只想做他愿意下功夫的事。

他从布袋里拿出前几天在营缮修葺司拿出的北朝建筑工程图，其上标注了泥石流被淹没的七座官制土地庙的方位，定点甚是奇异，像这样为民祈福的官办建筑，都会选大吉大利的地点，可这七座土地庙却吉凶未定，煞气弥漫。

更通俗来说，这地方别说建庙，就是埋尸人家都嫌臭，吉凶化煞最能激发怨气，把老者埋此地，不多时化为老僵，把青壮年埋此地，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把小孩埋在此地，天灾降临人祸殃，可谓鬼神不近之地。

也不知道哪个一肚子坏水的官，在这样的风水上盖了七座土地庙，这是存心不让唐岭乡好过啊。

七座庙，一座被深埋在院子花坛下，根据档案上的记载，其他的庙恐怕也埋在土下，换言之，整个唐岭乡都是在原乡址上重建的，另外六座庙仍封存地下。

这还不简单，他的阴阳铲是干嘛的，就是用来挖坑埋人的，他最喜欢的还就是挖土。

叮铃咣当，铲子不停。

张长生挖土到傍晚，把所有庙址都找到挖出，这么大的工作量，要是让力夫做，怎么说也得十天半月。

六座庙被挖出后，跟他所预想的丝毫不差，每个土坑里都有一段石人的残肢断臂。

他把拿到的残肢断臂全都扛进义庄，全摊在地上，手臂，腿脚，身体，他像拼积木般把已经碎裂的石像拼合在一起，配上从花坛下挖出的土地公头颅，正好七个部位对成完整石像。

嚯，他打眼一看，鹤发童颜，白眉宽髯，笑面慈祥，拱手垂立，土地神是也。

蝗灾八年涂生灵，土地含冤死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