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甚是干脆的叫了一声“大哥”,谢容亦不曾想到他如此痛快,笑道:“你倒真是能屈能伸能识时务,若非你所伤之人是月玦,本公子还当真会考虑收下你这小弟。然可惜啊——”
谢容说着,兀然出手袭向身前人,如一只离弦的箭,目标是那人遮于面上的半张狐形面具。
适才宴会之上见他抚琴,他只觉此人抚琴之时的风骨神韵似曾相识,现下与他言语,竟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
他要揭下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谁。
此时墨空之中,繁星拱起一盘寒磬,月华如纱如水又似秋初晨雾,宫阙黛瓦如落了一层白霜,凌于黛瓦之上的二人如两只翻飞追逐的雀,一玄一白。
扇骨拨着琴弦奏出断断续续的曲,谢荀臂揽七弦琴不停躲闪谢容手中折扇,不慎间还是被其挑断一根弦。
谢荀察觉到谢容并未用全力,这般多年,到底是他忽视了谢容隐藏于放荡不羁下的真章,他竟都要不是他的对手了。
谢荀险险避过谢容直逼脸面的折扇,旋身躲闪间却觉束发玉冠清脆一声裂断。若他躲闪不及,此时裂的便是他的脸骨。
谢荀抱琴退后几丈立于一处篆花瓦当,长发拨散凌于风中,三千清影映在如落白霜的黛瓦,斑驳了澄明月光。
谢荀看了眼挑断的琴弦,甚是可惜的摇摇头。抬眸看向司马赋及之时,却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兄弟二人大动拳脚。
“能接本公子这么多招,你的武功倒是不错。说,你到底是何人?”
“一个琴师罢了。”
“琴师?宫中的琴师都有这么好的武功了吗?”
谢容摇着折扇凝着眼前男子颇为叹惋的摇摇头。
“本公子三番两次的给你机会,现下你竟还敢糊弄我。既然你如此嘴硬又不肯束手就擒,那就别怪本公子手下不留情了。”
话音方落,折扇化为飞刃破空凌向谢荀。谢容飞身而起随于扇后直逼那人脸面,二人顿时之间又打斗起来。
“快点快点——”
“人在前面——”
寂静月夜中兀然想起一阵嘈杂,那是铁靴踏地之声。
司马赋及俯眼望了望下面宫巷,高擎的火把缀连一条火龙,数十金吾卫执枪列阵气势汹汹朝这边奔来。
抬头看了眼尚在打斗中的二人,司马赋及腾身而起直冲谢荀。
一直袖手旁观的司马赋及突然掺和进来,谢荀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狐疑,然瞬息的失神间却让他被司马赋及反擒了左臂。
“闹够了吗?还不走?”
耳畔传来司马赋及冷冷低语,被他反擒的左臂亦被他松开。谢荀不费吹灰之力挣脱开来,回眸凝向司马赋及,唇线微挑回他一记笑后飞身而去。
谢容见那人挣脱逃跑,当即上前欲将那人抓回,然却被司马赋及横臂拦下。
“你这是做什么?”谢容凝眉不解,看着司马赋及甚是生气:“适才本公子就要将他拿住了,你突然插什么手?现下他逃跑你还拦着我不让我追,你是疯了?”
“我没疯。”
司马赋及见已不见谢荀身影,放下胳臂。
“今晚你若将他拿住,会后悔一辈子。”
“开什么玩笑?”
谢容抬手触了触司马赋及额头,确认他没发烧。
“适才华清宫中,月玦突然出手拿他,必定是有重要之事。现下你将他放跑,若因此耽搁了事恐你才会后悔一辈子。况且他还将月玦打伤,怎能如此便宜就让他走?”
谢容声色愤愤,未几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说道:“话说你怎么也追出来了,月玦伤势如何?适才这人,会不会是上次欲借尉迟宏之事诬陷杀害月玦的那伙贼人?”
“他无甚大事。”
司马赋及正眼看了眼谢容,又淡淡说了一句奉命行事便飞身跃下。
执炬奔行的金吾卫见司马赋及突然落至身前,齐齐呼了一声大将军。
“何往?”
“回大将军,适才巡夜之人看到三个身影朝这边而来,卑职一路追寻至此以查究竟。”
“三个?”司马赋及回首仰看一眼谢容,冷道:“此处只有本将军与谢容,回去罢。”
“是。”
为首之人干脆一声应下,率着数十金吾卫原路返回。
谢容见此从宫檐跃下,问道:“这些金吾卫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司马赋及并未理会他,径直朝前走去。
谢容望着司马赋及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啐一声。不过听说他麾下的定危军被秦昊收编改为金吾卫,莫非适才这些便是?
“司马赋及,你等等我——”谢容快步追上前去,幽长的巷道回荡着他的声音:“你既是奉命行事,现下你没有将那琴师捉到,如何交差啊?”
“那就不交。”
此时昭阳殿中,褪去凤袍不饰珠翠的皇后发了几番疯后躺于凤榻中沉沉睡去。
皇帝秦昊坐于榻前锦杌,一旁雪子耽立于榻边,采桑颔首立在榻幔旁,一室姣梨,满寝阒静。
珠玉翠帘被轻轻拨开,秦楼安自掩瑜阁中回来,见父皇面色沉重,她适才听月玦之言松缓了几分的心弦又紧绷起来。
“父皇。”秦楼安轻声唤了一声,说道:“父皇脸色怎的这般难看,莫非母后又出了什么事?”
秦楼安坐至榻缘,凝着母后稍有血色的脸,听父皇说道:“你母后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却有些神志不清。且蛊虫蛰伏在体内,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发作。依国师之言,蛊毒发作一次甚过一此,恐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