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摇首凝噎,说不出话来。
“国师大人并未将蛊虫驱除?”
见秦楼安回首看来,雪子耽微微点点头:“此时非彼时,娘娘体内的蛊似与先前有些不同,臣亦无能为力。”
雪子耽言罢,寝中又复适才沉寂,良久秦昊长长叹了一息说道:“安儿,华清宫宴会上月玦曾问你母后是否感到不适,莫非他早就知道你母后今夜会出意外?”
“月玦数日前便察觉母后有些异样,只是并不确定是与蛊虫有关。适才儿臣送他回掩瑜阁时曾听他说,母后体内蛊虫本为声音操控。他初听及殿中四个舞姬脐上金铃声,便觉那声音有问题,然问及母后之时,母后却说无碍。”
秦昊闻言眉峰紧蹙,原来月玦兀然叫停乐舞是因察觉到金铃声有问题,并非是因酒后失态。若当真如此,那四个献舞的舞姬岂不是亦有问题?
“佑....”
秦昊抬头冲着珠玉翠帘,他本想叫佑德进来,然又恐惊扰了好不容易睡下的皇后,遂起身行到外殿。雪子耽见秦昊出了内寝,微微抬眸看了秦楼安一眼后亦跟了出去。
“佑德,将今晚梨园教坊那四个献舞的舞姬寻来,朕有事要问。”
“是,老奴这就去办。”
佑德下去后,秦昊转身隔了翠帘看向内寝,挥挥手示意一旁雪子耽退下后拂帘而入。
“父皇今日也累了一天,现下还是先去歇息罢,母后这里儿臣看着便好。”
秦楼安见秦昊掀起疲倦的眼皮凝了她一眼,后又摇摇头坐回榻边锦杌。
“朕没事,朕想陪陪你母后。另外朕明日欲再派人去谢府,若谢荀依旧云游未归,朕欲传令各州,命各州府衙于治下寻找谢荀。”
“谢荀?”
秦楼安脑中似闪过一道明光,思及素日皆是一身玄衣的谢荀与今晚一袭玄墨的琴师,二人竟有一瞬间的重合,甚是重合。
秦楼安心神一震,然未几又摇摇头,谢荀岂会是今晚华清宫抚琴的琴师?
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了安儿?”
“没..没事...”
秦楼安回神,暂将心头离奇的想法压下。
“依儿臣之见,父皇派各州府衙寻找谢荀之事无异于远水救近火,无济于事。如今谢荀是否当真云游尚难说,且就算他云游在外,各州府衙于茫茫人海中寻一人亦颇需时间,恐母后等不了那么久。”
“安儿此话何意?难道谢荀并未云游?那他为何不肯受朕之邀入宫为你母后看病?”
“儿臣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依据。”
秦昊闻言沉哼一声,说道:“料他谢家也没这个胆子敢拒朕的传召。虽然谢家富可敌国,然到底是西风子民,是兴是亡亦是朕说了算!若朕不高兴,纵是下旨抄了谢家亦不无可能!”
秦楼安兀然抬眸,父皇满面阴鸷。
今晚宴会之上父皇拉拢谢容不成,现下定然是对谢荀谢容失去耐心,恐父皇当真动了强横查抄谢家之心。
“明日朕便派司马赋及率兵前往谢府搜查,若谢荀当真未曾云游,朕便令司马赋及将其强行押进宫中。”
“父皇三思,适才儿臣所说亦不过是凭空揣测。父皇若命司马赋及率军搜查谢府,若谢荀当真云游在外,如此搜府恐令谢荀谢容心生不满。父皇应该也知道,如今瑁王代衡亦盯着谢家这块肥肉,我们如此做,岂不是把谢家往代衡嘴里送?”
秦楼安见父皇紧绷面色有一丝松动,又言道:“且就算司马赋及当真将躲于谢府的谢荀捉拿进宫,依儿臣对他的了解,他亦定不会帮母后治病。试想他若肯入宫为母后治蛊,一开始又怎会借云游之事推脱?”
片刻沉寂之后,秦昊沉沉叹了一息,说道:“那依安儿之见,现下该如何是好啊?”
“父皇,适才掩瑜阁中,玦太子曾与儿臣说起一人。此人法号无妄,乃城西郊外蒙岭山尚安寺中的高僧,不知父皇对此人可还有印象?”
秦昊思索片刻,未几醍醐灌顶般点了点头。
“朕有印象,七年前洛城之中瘟疫肆虐,城中群医无策,就是这位无妄大师出山救我洛城百姓于水火。还记得当时朕还欲将其供入济国寺封为住持,然此人脾性古怪硬是不肯接受。最后,朕便将其所在尚安寺封为西风第二国寺,从此尚安寺香火日益兴盛。”
“父皇所记不错,就是这位无妄大师。然父皇只知他是尚安寺的得道高僧,却不知他遁入佛门之前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邪医见死不救,乃是名医大家三不救的师弟,亦是谢荀的师叔。”
“邪医见死不救?”
父皇显然是不知道江湖邪医见死不救,其实在月玦告诉她之前,她对此人亦不甚了解。
此人与三不救大师师出同门,然二人于江湖上的名声却是悬如云泥。
三不救大师所谓的三不救,乃是偷盗奸邪淫荡者不救,不忠不义不孝者不救,再者便是自寻短见者不救。只因这三条规矩,三不救大师出手相救者多为江湖上仁人义士与市井良善百姓,三不救大师亦有贤医大家之名。
而见死不救却是人如其名,此人冷血无情,不救反杀,比起他的医术,他的毒术与蛊毒在江湖上愈加令人闻风丧胆,死于其手者不计其数。然此人后来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如今却竟成了尚安寺广受敬戴的无妄大师。
一开始听月玦说无妄大师就是见死不救之时,她还甚是不信。
她问月玦怎会知晓二人乃是同一人,月玦只淡淡回她一句他曾看过无妄大师亲撰的生平录。当时她甚为审视的盯着躺于榻上的月玦,他却微笑着告诉她他如何知道的并不重要。
秦楼安简单将见死不救此人告诉父皇,父皇听后面上浮现一抹喜意。
“七年前他肯出山相救洛城百姓,便可见其已改邪归正。且他既为谢荀师叔,想来医术定不在谢荀之下,这下皇后有救了!”
秦昊站起身甚是激动的踱了两圈,兀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说道:“朕明日便派人去尚安寺将无妄大师请进宫!”
见父皇开心的如得了冰糖葫芦的稚童一般,秦楼安浅浅笑了笑。然有一件旧事却又重新横亘在她心头,让她笑不达眼底,胸中心结难舒。
其实这件事说旧亦不旧,距今也便一月有余,不满两月。
月玦说起尚安寺,她便忆及洛城河中漂流的枯骨,夜间惊遇的悟智和尚,洛城都历坊失踪的少女。
桩桩件件事,又逐渐浮现在她眼前,却又隔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晰。
但直觉告诉她,真相已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