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觉得委屈,连在姐姐面前哭一哭都不可以吗?这也是罪吗?也触犯了陛下的新政不成?”万载想要留下眼泪,双眼已经干涸的无法完成这个想法,不得已放弃了,努力用手揉着双眼,托着脸。
长公主不咸不淡道:“相同的话,我只对你说第二遍——在我面前哭当然可以,在陛下面前不行——陛下没有错,他对许君敬的惩罚也没有错,你对许君敬并没有太多感情,也没有留恋,便听从陛下的意思,与之和离,由陛下给你重新挑一个好人家,好好过你的安生日子,陛下不是薄情之人,定然会给你所有你应得的,收起你所有的怨言,去向陛下认错,给两位员外郎致歉——这样的事情已经有了开端,陛下的态度如斯,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你想在全天下人面前丢两次脸吗?”
万载轻蔑一笑,哑着嗓子凄惨笑道:“陛下不是薄情之人?难道陛下是有情之人吗?我曾经陪着他如临深渊,每一日都过得小心翼翼,他成为天子了,就不需要我跟在他的后面了——我目睹了他从藩王成为储君的每一步,还参与其中,陛下啊,早就不想看到我了。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绝不会承认他能有今日,除了他自己的努力,还有我、十哥、孝德,乃至于李贵妃的襄助——姐姐,你知道吗,李贵妃在陛下还没有登记之前就被赐死了,十哥被迎到梨园之中,形同软禁,孝德遭到冷落,日日担惊受怕,我也因为一个小小的理由被削去了应有的尊荣,陛下硬逼着我与许君敬在天下人面前向两个草芥般的人低头——陛下可真是一个有情之人,爱护弟妹,尊重大臣,是亘古未有的贤明君主了——”
长公主道:“出了这座大殿,你在说这番话,就不是关在公主府这么简单了。”
万载摇摇头,笑道:“我连宗正寺也进去过了,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今日说这些,不只是为了在姐姐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想提醒姐姐,日后在这宫里的日子不会很好过了,现在早就不是父亲在时的大明宫了,有情的皇帝哥哥和被父亲夸赞的皇后嫂嫂已经变了模样,后宫中的人也都性情大变,在这大明宫里,姐姐、十哥与我,是真真正正的外人了,不再是大明宫里的主人了,连那些个地位低贱的人和从楚国来的女蛮子都比咱们尊贵些,这天业年果真是与凤凰年不一样了,凤凰年,咱们还能有些地位,现在,真是谁也比不了了。”
长公主轻叹一声,道:“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不是不知道陛下的意思,为何还要口出怨言,不想过公主的尊贵日子了吗?”
万载道:“公主的尊贵日子,我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每一日都是快乐的,现在却是生不如死,我不能被这样对待,我不能做出顺从的模样,我要让皇帝知道我对他的命令很不满意,身为燕国的公主,先皇最爱的小女儿,我不能被不公正的对待——我如此模样,皇帝也许看到了,会回心转意,意识到自己的错,知道对宗亲有多无礼了,我若是做出顺从的模样,才是愧对我的身份,永远都不会安心过日子了。”
“你让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这真是久违的感觉,现在的李映时已经不会说这些话了。”长公主笑中含泪,语气凄婉。
“楚人曾有诗云:‘宁可枝头抱香死。’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想起了这句诗,但你如此任性,终归是还没有经受过大风大浪的侵蚀,若你经历了天崩地裂般的遭遇,仍能够如此保持本心,便是这句诗最好的写照。”长公主眼角噙泪,缓缓道。
“你现在的做法,自以为是气节,是坚持了自己的尊严,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是愚蠢十足——陛下是天子,所做判决,谁敢多言?若有多言,天子之怒,无人可以承受——姐姐说一句话与你——暂且将锋芒隐藏起来,不是因为想要退让,变得怯懦,而是为了日后的扬帆激浪,逞一时之气,将羽翼尽数折断,不是明智之举,你以后一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