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拜见了孤竹君之后,五郡督查崔式燕便前来拜见景阳。景阳这两天的戏份忒足了些,和真与程北归都怕牵思的效用不足以让她招架这些,可景阳却是卖力出演,表现到位。
昨夜看不分明,此时景阳才瞧清楚了,这位崔大人看来不过三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面如冠玉,眉如剑锋,嘴角常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下官五郡督查崔式燕,前来青唐郡协助孤竹君殿下治理瘟疫,特来拜见公主殿下。”崔式燕礼节极妥当,那一抹笑意既不谄媚又不僵硬,偏偏又让人感到一阵疏离,景阳心里念着,这人果然来得不善。
“崔大人不必多礼,崔大人位高职重,恐怕是事务繁重的,来本宫这里见个面也就是了,还是以早早去救治灾民为重。”景阳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从容应答。
“公主有如此抚恤民生的胸怀,实在是我许国之幸。”崔式燕揖得更深,“下官听闻前些时日,殿下又是染疾又是为流民所扰,是青唐官员不力,还望殿下宽宥。”
“不妨事,谁也不曾料到本宫此番行程还能有如此的境遇,本宫尚安。说到青唐的官员,许国真是人才辈出,崔大人你自然是不用说,本宫看那戚大人可真是风骨不凡啊。”景阳故意提起那戚比钦,专门试试崔式燕的反应。
“戚大人确实是少有之才,”崔式燕听景阳提起戚比钦,多少有些意外,嘴角那笑意也朗然一些,“若非下官比戚大人早几年参加科考,恐怕就轮不到下官做他的上司了。”
看来他俩关系果然不错,景阳暗自忖度,这崔式燕看来是个骄傲自恃的人,他如此诚心夸赞那戚比钦,两人一定有些勾结。
“难怪青唐从前繁盛若斯,原来是主事官员的功劳。也是,本宫虽来青唐不久,却也看出了辛戚两位大人是难得的好官。辛大人近来跟殿下一道,为疫灾费心不少啊。”景阳笑得脸僵,不知提到辛雪夫,那崔式燕又会是个什么表现。
“正是。”崔式燕此番倒吝惜起言词来了,“对了,下官还有许多事务缠身,便不打搅殿下休息了,下官告退。”
看着崔式燕阔步走出驿馆会客厅,景阳目光深沉,如此好恶分明,恐怕这三人,背后牵扯的还不止青唐郡一郡之地。
崔式燕说是前来救灾,但他可不愿如宋嘉历一般亲自走到病患面前去,他实在惜命得很。
在青唐郡府中,崔式燕端了清茶,轻轻吹去氤氲的茶气,看着站在下首的辛雪夫与戚比钦两人,唇角勾起,“辛大人,本官自十年前在京城与君一别,竟无缘再会,如今又能在青唐郡再与辛大人共事,真是世事难料啊。”
辛雪夫看看堂上的人,再看看身侧的人,不由叹息,怎么当年同自己如此交好的阿钦,如今视自己为仇敌,与那崔式燕联手,处处针对于他?崔式燕与自己不睦倒是有来由,京都里都知道崔家与辛家是建朝以来的宿敌,政见从来都是相悖,家族中子弟亦是明里暗里较着劲,可阿钦怎会与他一道?
辛雪夫颓然一笑,到底不能在崔式燕面前失了气势,“崔大人高升得快,雪夫学不来崔大人的为官之道,就只能安安心心在青唐一隅,做好本分罢了。”
崔式燕不怒反笑,对着戚比钦道:“戚大人,你看看辛大人,你说,放眼十年前,谁能想到那醉卧横船邀江月的雪公子能成为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呢?诚如本官方才所说,真是世事难料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崔大人说些正事吧。”任凭辛雪夫已偷眼看了自己很多遍,戚比钦也始终不肯略略侧头,他站得笔直,直视着崔式燕,全然不管辛雪夫那陡然带上的落寞。
“也是,本官是念旧之人,戚大人也是恩怨分明的,前尘往事,记着就好,眼下还是得应对正事——”崔式燕把玩着案上的毛笔,声音陡然转冷,“辛大人,你可知罪?”
“下官何罪之有?”
“青唐郡本来风调雨顺,民生安泰,怎么到了辛大人治下便成了人间炼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