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要早早走开,这不是兜兜转转又说到小二头上了,文松子在心底叹了一声,耐心与都都解释,“小二是个孤儿,我捡到他时,他连个裤衩都没穿,光着屁股躺在一大片杜仲丛里。本以为是没命了,我还是停在了他面前,想着让他入土为安也好,省得被狼啃了不好投胎。没想到,捞起来一摸,还有气,也是他命大,更是我医术好,几帖妙药下去就救活了。他是从杜仲药丛里活过来的,所以这名字就从这上头来。因为杜仲又名思仙,所以给他取了大名思仙,后来他越长越黑,思仙这名叫着别扭,就从那杜仲那仲字取了小二的名。”
说到此处,文松子摇头惋惜,“可惜我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他竟对医术半点没有兴趣,杜仲、思仙一个没靠上,倒越来越二!”
都都听文松子讲这一大通,心中的那点忧愁早就一扫而空了,此时只是捂着嘴咯咯地笑着,“思仙哥哥才不二呢,他是武功盖世的大英雄!”
“爱情让人眼盲啊!”文松子也由心一笑,点了点都都额头,“小丫头,说说他是怎么成了你的盖世英雄的吧。”
“那一次,我身陷匪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山寨不见天日,歹徒凶恶,我以为自己就要香消玉殒,一心惊恐悲伤,而这时候思仙哥哥仗剑出现,一剑劈开昏暗的天,踏着那乍现的天光降临,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意中人出现了。”都都双手交握,支着下巴,痴痴地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来。
文松子想了想,考虑到从前听到的版本,扬眉,“嗯?果真是这样吗?”
都都有些脸红,断断续续道,“差不多是这样,反正结果是他救了我……只是细节有些曲折而已。”
“是他们送出信的没错,但这不能怪我,我也没做什么,要不是他们先惹了我,我也不会动用那些东西。”都都小声嘟囔着,手指绞绕着,“他们要是劫财就算了,反正我有的是钱,就当施舍给他们了,但他们还想劫色,我还是个孩子啊,那些丑八怪实在太恶心了。”
听到“劫色”两个字,文松子握拳,笑意骤然消失,眼中冷下去,咬牙道,“确实该死!”
“大概死得差不多了吧。”都都见文松子变了脸色,连忙劝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囫囵个吗?没事的。他们作案不少,被抓起来就判了秋后处斩,如今年都过了,怕是都投胎了。”
文松子气哼哼的,恨恨咬牙,“这些混账,即便是有幸投胎,也该投到畜生道!”
“哎呀,师父,你别这么凶嘛,不是听我讲故事吗?”都都戳了戳文松子胳膊,向他撒着娇,“本来这张脸就不好看,再一生气,简直比那些土匪还吓人。”
“好好好,你继续讲。”文松子哪受得了这个阵仗,拍了拍都都手,又换上了笑容。
“我虽然淘气,但还是够机灵的。”都都带着些得意,道,“出门在外,我又不怎么会武功,只有带些小玩意防身。我偷偷在他们的山寨里洒下了一种药水,那药水弥漫在空气里,随呼吸进入人体内,再由出汗回到人的皮肤,能让汗水带上甜甜的香味——可惜用在了那群恶心的人身上,山寨里不见天日,他们怕是半年都不洗一次澡的,身上本来是酸臭的,加上这甜味就更臭不可闻了——虽然人分辨不出这臭味里的甜味,但野山蜂可以。香味散布出去,整片山的山蜂倾巢而动,将山寨的人盯了个满头包,他们啊,肿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一处去了!”说到此处都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了文松子一眼,她又解释道,“我和我的侍女事先用了解药,自然是一点事没有。”
“如此一来,他们也知道是我弄的了,威胁我交出解药来,我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这种蜂毒是没有解药的,如果不站在瀑布底下清洗一个时辰的话,一天之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他们一听了这话赶忙就扔下我俩跑下山去找瀑布了,我一路过来是知道的,最近的瀑布离山寨有十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自己在石头上磨掉了绳子,松了手脚,在山寨里等着他们回来。”
都都说到此处歪头对文松子一笑,笑意带着十分的狡黠。
“你这丫头,还憋着什么坏呢?”文松子也笑了,这丫头不愧是他文松子的女儿,混世魔王生出的果然是个混世魔女,既然她有心作弄山匪,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已经脱险却不肯离开山寨,肯定还有后招。
“我呀——”都都拖长了音调,神神秘秘地说,“等着他们回来磕头求饶呢。那药水加上蜂毒就成了另一种毒素,这东西最怕沾水,一旦沾水伤口处就会像万千蚁虫爬走撕咬,抓也抓不得,挠也挠不得,只有用新鲜的桐子油擦拭才能痊愈,但他们不知道啊,何况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处找去。而且,他们在瀑布底下站着挨淋,再来回二十里,命都去了半条,哪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即使他们命大还能拿刀拿剑,我还备着其他药水呢……”
“所以,他们就拼了命送信下山,最终找来了小二搭救。”文松子忍住笑,半合着眼斜斜瞄着都都的神色。
“所以思仙哥哥就认为我是个小魔女啊!”都都瘪嘴委屈,皱着眉感叹,“可惜我都没来得及跟他细细解释,他就跑了。唉,算了,就让他认为我坏吧,这样他不会用心,也不会伤心。”说着都都又神伤起来,低头靠上文松子肩膀。
哎,这丫头看起来什么心思都没有,只知道胡闹胡玩,但实际上她什么都考虑到了啊!
“丫头啊,都都丫头……”文松子反复念着都都名字,却也说不出旁的开解的话来,只能静静随着都都一同感伤。父女两个真是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心气,也有着一样的遭遇,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而此时,文思仙微不可闻地站在柴房后叹了口气。方才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默默看着都都的背影许久,文思仙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就让她以为自己没有动心吧,这样她也不会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