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向胡絮靠近着,本来她是要走的,却鬼使神差般的被这声音定住了。身后伺候的人见着不对终于反应过来,正要上前提醒,那歌声却夹杂着一场风雪扑面而来——魏素馨推门而出,身后追出来几个照顾她的人,她们本来也不经意,这疯子时常在冷宫里乱跑,把她们捉弄得是半死不活。自打魏素馨疯了之后,魏家算是彻底放弃了她,连太后也不愿走动几步来看看她,她们这些被分来伺候的人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不说,连带着也在冷宫里像坐牢一样——坐牢还好些,起码不用整日对着个疯子,咿咿呀呀地唱歌,日日夜夜让人不得安宁。
因为心怀不满,这些宫人在这荒凉的冷宫中,都一致地将疯了的贤妃作为出气筒,什么主子,什么贤妃?疯婆子罢了,累得她们受罪,不好好收拾她怎么能让她们消气?
因为宫人的打骂,魏素馨在冷宫里过得格外凄惨,衣食处处被她们盘剥,过冬的炭火也被她们搬到自己屋里,她们暖融融懒洋洋的,她这个正经主子的寝殿里却是天寒地冻的。虽然魏素馨是疯了,但她自小是娇生惯养的,受了这些罪心里也是难过,便总想着往外跑,这一日终于让她找到机会,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唱着歌跑了出来,她想去找表兄,唱歌给他听——即使疯了,她还记着姜庭深,未娶她时的姜庭深。
于是,胡絮披着狐裘,循着歌声,一抬眼便看见几步之外的魏素馨,身上只着单衣,面上冻得煞白,嘴唇乌紫发黑,脚下甚至连鞋都没穿。她也看着胡絮,一双眼睁得很大,目光迷蒙而单纯。她歪着头,看见胡絮身后那恭恭敬敬跟着的众人,又往自己身后看了看,那几个一直打骂她的人,怎么脸上呆呆的?真有意思!魏素馨嘿嘿一笑,小跑两步,想来到胡絮跟前,一边跑一边问,“你是谁呀,你是表兄派来接我的吗?”
胡絮的侍从赶忙上前将魏素馨架开,不阻拦皇后来到冷宫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又碰上这个大麻烦,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她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斩的。
胡絮怔怔的,魏素馨的惨状让她有些心酸,分明吩咐过不要亏待她,怎么会是这样?
宫人在旁小心翼翼提醒,“娘娘,这里不宜久留,回宫吧。”
胡絮沉着脸摇头。虽然她不愿意和魏素馨多打交道,但也不想看魏素馨如此凄惨。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贤妃的?”胡絮竖眉怒斥那些宫人,后者正要将魏素馨押回冷宫,闻言便是双腿一哆嗦跪在地上,叩头不迭,“奴才们知错了,今后一定好生看……照料贤妃娘娘!”这些宫人们本以为皇后恼怒的是没有看管好这个疯子,让她跑了出来,仔细一听话里的意思,像是真在责备她们照护不佳,于是赶忙认错求饶。
胡絮也不去管她们是否真的认错,反正这一拨人是不能再用了,她揭开自己身上的狐裘,交给宫人给魏素馨披上,又侧头对身边的大宫女吩咐,“给贤妃重新换一批人,一定要老实可靠的。今后贤妃的用度你亲自来分配,再定时来探望……”胡絮侧身事无巨细地交代魏素馨的起居事宜,加上又没了狐裘遮挡,那高耸的腹部就显露在明面上,在众人的护卫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刚披上狐裘的魏素馨口里一直不停嘀咕着,“什么贤妃?谁是贤妃?你是贤妃?”她指着那个给自披上狐裘的宫女,大笑,“哈哈你不是贤妃,我不是贤妃,我姑母才是贤妃呢!表兄……”说到姜庭深,魏素馨面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温柔,还带着一分羞涩,“表兄被封了慎王了,他……他就要来娶我了,我就要做庭深表兄的王妃了——”
“可惜是侧妃!”魏素馨声音忽然低下去,面上的神情也狠厉起来,“都怪胡家那个贱人,是她夺了我的王妃之位,夺了我的表兄……贱人,贱人该死!”说着,魏素馨抬起头,目光落在胡絮身上,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死死盯着那高隆的肚子,魏素馨忽然周身一个激灵,目光也清明起来,口中喃喃念叨着,“胡家……胡家,胡家的人不都死绝了吗?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还不死!”甚至还怀了表兄的孩子!
魏素馨猛地扑向胡絮,惊得周围众人都来拉扯,在杂乱的“皇后娘娘”“贤妃娘娘”的呼号中,她那一声尖利的“你这个贱人怎么不和你家人一起去死!”显得尤为尖利。
胡絮由惊转恐,一时间来不及细想魏素馨她怎么忽然认出了自己,却被她那一句“和家人一起去死”给吓住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宫人心惊肉跳,赶忙搀扶住胡絮要离开,“娘娘快走吧,贤妃她神志不清,恐怕会伤了您!”
胡絮却一把推开手边的人,一手扶住肚子,上前几步,一手扯住魏素馨,“你到底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