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还有个好女儿日夜劝着,她老人家这才勉强没有被气死。
今日薛姨妈依旧是躺在炕上浑身无力,懒待饮食,头又偏偏疼得厉害。谁知那儿媳妇儿不知为什么又闹起来,站在她窗户底下哭骂了半天。
姨妈先时还想着出去说她一顿,可一来实在是气得浑身发抖没有力气;二来又听女儿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老人家这才强忍着没有出去。
谁知那畜牲越发得了意,骂得倒是越来越高声起来,许多不堪的言语便钻进了姨妈耳朵里去。
只听那畜牲泼妇一会儿骂说什么“薛家绝后”,一会儿又骂什么“好心都喂了狗了”……到后来竟然又骂起薛蟠来,先开始还只是怪他不懂心疼老婆,拿钱在外头养小老婆不回家等语,等骂到后头越发的骂起薛蟠不是个男人,天天在外头鬼混、迟早要掉脑袋等语。
薛姨妈别的都能忍,可儿子被人如此诅咒她若是还能忍得下去,那她也就不配做薛蟠的母亲了。
因此老人家当下颤颤巍巍便起身出来门外,哆哆嗦嗦指着儿媳妇夏金桂问道:“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你这是又胡闹什么?谁又惹你了不成,你做什么就红口白牙地就诅咒起自己丈夫来?”
那夏金桂见婆婆终于肯露面了,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只管撒泼哭叫道:“好好的谁惹我来,没人惹我,都是我自己犯贱,一心为了你薛家想,倒是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一面说一面便又大哭大闹起来,那哭闹声传出多远去。
薛姨妈生怕叫人听了去丢人,当下急得只跺脚央求道:“罢了,罢了,你是我的祖宗如何?可不敢只这么闹了,也不怕人听了笑话?罢了,罢了,你是我的祖宗,我如今就给你磕头求饶如何?”
说着薛姨妈就哆哆嗦嗦当真要给夏金桂下跪赔礼,幸亏边儿上两个小丫头子见了忙就扶住了,这头才没有磕成。
夏金桂一见更是满地打滚,放声大哭起来:“您老人家这是做甚么,这不得诚心做出来恶心人么?你敢跪我还不敢受呢。何苦来,我不过是为你们薛家着想,这才不惜委屈了我自己,您老人家就这样堵我的嘴,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姨妈此刻被这儿媳妇闹得直连死的心都有了,又听满口只说自己委屈,当下便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就闹成这样,到底是说出来听听啊……”
夏金桂听了这才拍着胸膛哭道:“我不过是想你儿子有个后,这才强忍着委屈想把莺儿那丫头说给你儿子做妾,好歹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出来,我也就放心了。可谁知你那宝贝女儿就是不肯!如今咱们家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又哪里有闲钱再出去买去?况且我连我自己的丫头都给了你儿子,怎地她的丫头就不能?”
薛姨妈一听这才知道原来这夏金桂又把主意打到了女儿头上,她当下就忙说道:“如今你那妹妹眼看就要嫁人了,可我如今什么也拿不出来给她当嫁妆。如今她也就只剩下这么个丫头了,我怎么忍心再把这个丫头再给了蟠儿?好媳妇你听我说,你既然如此明理懂事儿,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这里还有些个银子,你先拿去用,只管挑好的买回来就是……”
谁知薛姨妈一番话没说完,那夏金桂早就又大叫起来:“您老人家当真糊涂,那外头买的到底不是知根知底儿的,哪有现成在咱们身边儿长大的好……”
她的话还未说完,薛姨妈立刻就说道:“这可是决计不行的,莺儿自幼和宝丫头一起长大,她们两个就如同亲姐妹一样。眼看你妹妹就要嫁去贾府了,我也不能跟着过去照料她,到底心里不大放心,如今有了莺儿和她在一处我还放心些个,是决计不能给蟠儿糟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