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
寅时。
此时正值严冬,昼短夜长,天色依旧黑漆漆一片。
皇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却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今日皇上不上朝,光禄寺、尚膳监和尚食局侍候皇上膳食的人倒可以起的晚一些。
可是宫中又不是只有皇上和妃嫔们需要吃饭,太监和宫女们也没有修炼成仙达到辟谷的境界啊,所以宫里普通的厨役起来的更早,为宫人们开始准备早饭。
袁明德就是这样的厨役,他在厨房里面已经忙活了好一通了。
袁明德原本是尚膳监的御厨,伺候宫里的贵人吃食,可惜喜欢吃他拿手菜的老太妃不久前驾鹤西归,再加上他又添了一个手抖的毛病,精致的御膳是做不得了。
袁明德是个鳏夫,妻子早丧,家里只有一个闺女,嫁的又远,不能看顾。
宫里马上就要待不下去了,前些阵子袁明德正在为将来的出路发愁时,朱由检一纸诏书,要求统计并妥善安排宫中的老人,这可就给了他一条出路。
宫里的内官颇为体谅,知道他家中无子,无人赡养,又无亲族,无人照料,就把他调到了宫内东裕库,专门给宫内看管东裕库的小太监们做大锅饭。
此时他将如同澡盆大小的锅盖盖上,又吩咐厨房中的杂役看好火,将手在油哄哄的围裙上抹了抹,抄起烟袋锅径直走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小黄门抄着手弯着腰走了过来,就着门口灯笼定睛一看,袁明德就把袖子里摸烟丝的手掏了出来,笑道:“小云子,每天就你赶早儿,再等会儿吧,米已经下锅了,再过个一时半会儿就能吃了。”
小云子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子,哈了哈手,吐出一股白色的哈气,然后又把手缩回了袖子里,才说道:“今儿可不是我催你,是庞大官儿让我来瞧瞧,怕你还没准备。今天库里事情多,害怕您老年纪大了,万一给睡过了头,那可就给耽误了。”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
袁明德却不愿别人说他老,刚要反驳,忽然见到小云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红双喜,打趣道:“你个小黄门,还能抽上红双喜了?怎么,换口味了?”
小云子嘻嘻一笑,摩挲了一遍烟盒,才从里面掏出两根烟,自己拿了一根,递给袁明德一根,才说道:“大过年的,总不能还抽一钱银子一条的白河吧?”
袁明德喜笑颜开的接过烟,才把嘴一撇,开玩笑道:“你道我信不信?就你一个小黄门还能买到红双喜?我可听说了,这烟也就前些阵子刚刚出来,因为喜庆,烟丝又是特制的,人人都喜欢。不是二十四衙门的大官,根本买不到,可别是你守着东裕库,自己个儿监守自盗了吧!”
小云子闻言哼了一声,脸色黑黑的道:“你这鳏夫,怎得信口胡言污蔑人呢?这烟是我们庞大官儿赏的,前些日子他跟宫里的常女官儿成了亲,结了对食,这烟是酒席上拿出来招待人的!大官儿看我那天卖力,所以才赏了我一包。”
小云子越想越气不过,自己好心给他抽红双喜,竟然落不到好,说着就要从袁明德手里把那根烟抢过来,“你这厮不识好歹,我这烟不与你抽了,抽你的烟袋锅子去吧!”
袁明德见小云子不识逗,连忙赔笑道:“哎~烟袋锅子辣嗓子啊!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呢,我跟你开玩笑呢!来来来,进屋进屋,外边多冷,我先给你盛一碗蛋花汤,暖暖身子!”说着一把将烟叼在嘴里,拉住小云子就要进厨房。
袁明德年纪颇大,力气却不小,小云子拗不过他,只好说道:“不去不去,厨房是能随便抽烟的地儿吗?自从这卷烟在宫里火了起来,宫里为防火灾,三令五申吸烟要到吸烟区,如果被人发现随处吸烟,那是要被打板子的!前两天吴公公督导彩排的时候抽了一根烟,立马被带着红袖箍的女官,告到了皇上面前,还不是被罚去写检讨了?”
袁明德一拍脑门儿,想到那些神出鬼没的红袖箍,也是有些头疼,只好说道:“你瞧我这脑子,走走走,只要你不嫌冷,咱们出门走两步就到了!那是我们这儿的吸烟区。”
小云子哎了一声:“火呢?”
袁明德冲着厨房喊了一嗓子:“长寿,歇一会儿,别守着灶了,夹块炭出来!”
……
朱由检睁开眼,看了看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宫人们忙碌的声音。
朱由检坐起身来,瞧了瞧躺在身旁的小周儿,见她侧着身子睡得正甜,自己起身好像惊动了她,迷迷糊糊的换了个姿势。
当朝国母脸上被枕头映出了一条条红印,头发也乱槽槽的,一条藕臂搭在锦被外,见此朱由检笑着摇了摇头。
朱由检害怕惊动她,蹑手蹑脚的起了床,又帮她把被子掖好,才静悄悄地出了门。
候在门口的宫人见到朱由检,立马见礼,朱由检挥了挥手,轻声道:“大伴,等了挺久了吧?”
曹化淳躬着身子说道:“回皇上,奴才也是刚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