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张堂文冲着张堂昌笑了笑,到底是亲兄弟,一听就自觉做了捧哏。
张堂文见桌上所有人几乎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或是茶盏,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年,我才二十出头!我们老爷子让我押着一车货往江西换茶叶,刚走到湖北的山道里,就碰上了一票杆子!据说是当年长毛(百姓对太平天国的蔑称)的残兵流寇,劫了我的货,却没动我一个人!”
“那就不是长毛!长毛都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瞎说!官府说的话你也信?野兽能把江南都占了?”
“就是!长毛当年要的物料你家老爷子也没少供,不信回家问你家老掌柜去!”
张堂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是刚开春,山里啥都没有!我跟五六个下人就那样被扔在了山坳坳里,一滴水,一粒粮都没给我们留下!”
“咦...湖北往江西的山道我走过,没个三五天连个人烟都看不到!”
“是啊!我们在山里晃荡了六天,又赶上山中大雾,走迷了方向,只能喝露水,挖野菜吃!野菜那东西,比不得五谷,吃一肚子,一会儿就饿了!春天,也看不到什么鸟兽,那个饿啊!别说面条了,就是有颗谷子在,直接就塞嘴里了!”
“那...张老板最后怎么走出来的?”
“第八天的时候,我的跟班,就去年没的那个四儿,那会儿才十五六岁,用叶子给我包了一块生肉!我们凭着吃肉来的一点力气,最终走出了大山!”
“咦!张老板好运气啊!这肯定是打着啥猎物了,肉挡饥,比米面还好使哩!那是啥肉啊?”
“饿的时候,两眼真真是发光的,饿的眼冒金星了嘛!走出了大山,我才发现,我们一趟六个下人,带上我七个人,走到村落里的时候,只剩下了五个人!”
席上的人们顿时一愣,有些反应敏捷的立时皱了眉头,还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追问道:“咋就剩五个人了?那俩跑哪了?”
张堂昌在一旁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剔着牙,“一群人手无寸铁,刚开春飞禽走兽都是不出窝的,上哪找的肉啊?”
追问的人刚要张嘴,却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颤着声音问道:“你...你吃的是...”
“嗨...”张堂昌在一旁笑骂道:“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刚吃完的羊肉,别一会儿给大伙整吐了!”
话虽没说那么直,却已引得席上有些人连连作呕了。
看着张堂文的眼神也都变得怪怪的。
张堂昌若无其事地继续剔着牙,身子向后缓缓地靠了靠。
张堂文这事,七分真,三分唬,被劫受困是真,饿肚子也是真,只不过这吃肉嘛,吃的却是一只猪豚。
不过张堂文一提到人少了,张堂昌便明白了,这是要先埋个引子,好往下安排活儿呢!
不说可怕一点,谁会当回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