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映秀抚着石凳的把手,抚摸着上面覆盖的老虎皮毛,“我累了...”
映秀慵懒地靠在石凳上,双腿不自觉地抬起来,蜷缩成一团,“张老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过就是个靠男人过活儿的淫贱雏儿!”
“不...”
“可是张老板,你告诉我,像我这样的女人,该怎么活呢?”映秀面色苍白,妩媚中带有一丝娇怜,朱唇微启轻声叹道:“我九岁就被爹娘卖到了秦淮河上,就为了换两石粗粮,为了,养活我那四个弟弟妹妹。我十三岁学成上船,见过的男人怕不是比两石粗粮的颗粒都多,好容易碰上个阔气主,赎了身子,没两年却得了肺痨走了!留下我这个没名分的,只能东飘西荡,三年啊!三年,没在同一个地方过过一次年!”
映秀抬起头,眼眶中早已满是泪水,“跟着商船到了赊旗镇,好容易落了脚,哪怕是不清白的给党松涛做外室,也总好过我天天陪不同的男人睡吧?旁人指指点点就算了,党家人还要我在赊旗镇待不下去!行...我走!这山寨虽是寒酸了点,但好歹是个地儿啊!有瓦遮头,有男人宠着,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能容我呢!”
说道这儿,映秀已是抱着双腿,失声痛哭了起来。
张堂昌在门口听见了,却是默默地往外闪了闪。
张堂文本就冰凉的内心,却似又结了一层冰凌一般,映秀说的是事实,看不起,是真的,可映秀没做过坏事,也是真的。
被逼到今天这步田地,连张堂文也觉得这老天爷是不是真的有些针对她了。
“映秀...听我的,我带你下山...”
“不...我不走了!我累了,我从九岁开始,从苏北被卖到秦淮,东奔西走十几年了,我真的累了,我真打算在这山上过一辈子的,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张堂文下意识地看向映秀怀中的双脚,那是一双娇小玲珑的玉足,秦淮河的规矩多,出来的都是娇客,这双小脚,本该是文人骚客豪商富贾捧在手心把玩揉捏的宝贝。
如今,在这冷清的山寨中,苦寒的山洞里,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枪声一阵传来,还似乎有炸药炸裂的声音,一个衣衫破烂的杆子跑进寨子,扯着嗓子哀嚎道:“大把头!夹道没了...官兵上来了!他们带着山炮...二把头让炸烂了...”
张堂文一阵头皮发麻,他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每一条性命,都有存在的价值,都有生存下去的意义,无论他是遁入山林的杆子,还是扛枪吃皇粮的官兵,可这一瞬间,他张堂文纵使有天大的本事,还能让双方偃旗息鼓么?
这么多人命,就在这一分一秒之间湮灭,伴随着每一声枪响,永远离开人间。
张堂文的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起来,他满怀怒气,却是对自己,这种无力的挫败感,让他深陷在自责和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
子弹打在围墙的声音渐渐传来,发出一声声闷响,熊老大已经亲自带着人登上了围墙,山寨的木门上,已经被子弹打出了几个不小的洞。
张堂昌焦急地望向张堂文,寨门一旦失守,这里必将成为刀兵相见的人间炼狱。
可是张堂文却是一筹莫展,只能无助地看向了映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