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片刻,或许已经过去了很久。屋外的雪落得越来越大,她似乎能隔着门窗听到它悄然而落的声音。她实在怕极了下雪,上一次那场雪让他们的姻缘陡生意外,这一场雪一过,怕是再也无缘了吧!以前她还是太幼稚,只觉得相隔千里便是最痛苦不堪的,现在才明白,若得相见无法相守,才是最绝望。他若得平安回来,只怕也是咫尺天涯的煎熬。
过了今日,她便十五了。女子十五及笄,是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他说等他三年,那时她无比渴望着长大,可是如今她多希望岁月就停留在那个初夏。她赤着脚坐在池边,菡萏初绽,他清致的眉眼如湖上清风,温柔了所有的岁月。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她用手摸了摸眼角,似乎想从上面搜寻出皱纹一般。
对方等待着她的答案,带着五分笃定,带着五分忐忑。他抛出了诱饵,但是这只鱼却从不是他的篓中之物,他只要一松手,它便会逃到海里,摇一摇尾巴,无影无踪。
香炉中香气袅袅,寸寸青烟如同寸寸相思,散入空中,悄然不见。相思终是无益,唯有活着才是正理。她希望他活着,神佛庇佑他,活得快活,活得自在。
妙华认命一般的,没有看拓跋适,对着空虚缓缓点了点头。
次日,武成帝下旨:南部尚书沈云礼之女沈氏妙华,柔嘉淑慧,德蕴温柔,令名在外,慧质藏心。《诗》有云:“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朕甚心悦之,特封为充华,赐居桐羽宫。
朕心悦之,短短四个字,便足以让后宫众人瞠目。所幸,赐的封号不高,不过是九嫔之末,颇有以色侍人之意。只是宫中并未有一座桐羽宫,倒不知圣上是为何意?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心似双丝网,结结复依依。
桐花漫绽,如情人般丝丝缠绕,若能两人亲密至此,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兆头。只可惜,他明知自己心中有人,还要如此强求,如何能得偿所愿呢?
她心里清楚,过不了几日,拓跋逸便会得到这个消息了。也不知他会如何面对这件事,如何去想她这个人。但是她无法躲避,因为她还要写信给他,劝他回来。
她不蠢,知道他回来会危机重重。可是拓跋适更不蠢,他不会在幽州造反,羌人作乱,南朝虎视眈眈之际,急于对付自己的兄弟,将拓跋氏的江山拱手送给旁人。他此时为了江山巩固,最需要的是与拓跋逸和解,利用拓跋逸帮他扫清障碍。妙华不知道拓跋逸的想法,她只是在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后,本能觉得这是救他最好的办法。他如今腹背受敌,若是与朝廷执意相抗,长久下去怕是不妙。
只是,拿起笔,却不知该如何落。上一次他在凉州时,他们之间从未间断过书信,虽不能面诉深情,但是书中也能道尽柔肠。只是时移世易,她又以什么身份去写,她有什么脸面去写!
“妾沈氏……”刚刚落笔三个字,泪水便模糊了双眼,清泪滴落案上,晕开了墨痕。曾经她是他的莲奴,他是她的璧郎啊!如今,她只能叫他清河王,只能自称自己为“妾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