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生,多多少少有些荒唐,好像一场闹剧。本来她可以在瑶光寺里好好地做一辈子比丘尼,亦或是被阿爹许配给一位世家子弟,生儿育女,终老一生。而拓跋逸和他亦会沿着命定的轨迹,争斗不休或者兄友弟恭,这些都与她无关……只可惜命运交错在一起便成了一种孽,他们都痛苦,没有一个人可以解脱。
这样的一生,还短暂么?已经太长太长了……
“圣上定会好起来的,妾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进宫多年,她很少如此这般软语温存,更是从未有过相伴在侧的想法。她从来想得都是逃离,她的心中一直惦念地都是那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拓跋适也没有气力去猜,只是觉得这句话让他心中生出几分欢喜,但是欢喜过后,又是一阵心酸。
他一直自私地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却也葬送了她半生的好年华。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女郎,有着最甜美的笑容和最清透的眸子,可是深宫多年,她的眼睛已多了许多愁绪,笑容也越来越少见了。这些都是他的错,是他的一意孤行,将她一生都毁了。可是,嫁给拓跋逸便能一生如意么?那个人分明有着更深的心机和谋算,有着对权力更深重的渴望,他怎会如自己一般,爱她如珍宝,为她做尽了昏庸之事。他不是糊涂妄为之人,只是心中对她执念太深,总是想让她倾心于自己,便一时疏忽,落入了拓跋逸的彀中。然而,他不曾后悔过,人生短暂,再多也不过百年。他年少时总是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漫长的寂寞中,养成了喜怒不显的性子,压抑太久人便会崩溃,直到坐上了皇位,爱上了她,便有了一切放纵的理由。他倦了,不想再如少时一般,就算再喜欢一个东西,也只能觑着阿耶的眼色,亲眼看着他将东西交到老九手中,默默哭泣。
“朕没有多少日子了,阿妙,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么?”拓跋适忽然问道。伸出手,将她纤细柔软的手拢在了掌心之中。
她非但没有将手抽回,反而顺势将脸颊靠在了他的手上。用温软地声音说:“该给的,不该给的,你都给了,还能有什么奢求。如果有的话,便是希望圣上平安无虞……”
分明有一滴泪水打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却好似滚烫,让他轻微抖了一下。她果然是个心地慈悲的女郎,就算再不情愿,还是愿意去哄他这个濒死之人,好让他安心。
“朕已经毒入骨髓,想是再也好不了了。阿妙,只是朕那样对你,你一点也不怨恨朕么?”他有些疲倦,摸了摸她凝脂般的小脸,倚靠在床榻上,呼吸都带着几分衰弱。
妙华的呼吸亦有一滞,仿佛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一般,有些疼痛,有些酸楚。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觉得这个问题本就无解。她自然怨恨过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便不怨了,甚至会觉得自己对他有愧疚。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从何时转变的呢?是他在她伤心绝望时,将她接回宫中,日日夜夜的照拂起,还是他在她生琮儿时,慌乱无措,却耐心守护,生下孩子后,他藏也藏不住的欣喜表情落入她眼中起,亦或者更早……她知道那不是爱,可是她还是在对拓跋逸失望后,慢慢将感情的天平移向了他。她甚至觉得,若不是他如今的情况,她会愿意长久地陪伴在他身边,将后半生继续交给这个深宫……
“圣上,本朝素有人殉旧例,若是圣上真的……伤重不愈,妾自请相随。”妙华这一句说得极为郑重,甚至还行了一个稽首大礼,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