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觉地信任于她，这个事实令霍去病感到沮丧，他应该是一支出鞘的利剑，心无旁骛，而此刻却被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柔软藤蔓给绊住了，那藤蔓斩不断，绕不开，就在他的面前晃呀晃的，晃得他心烦意乱，但是又不许别人将她斩去。

阿皎看他一言不发折身便走，扬声道：“霍去病！”

霍去病脚步加快，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我自有分寸。”

阿皎将头贴于牢门，看他真的两袖带风地走了，才暗暗骂道：“分寸你个大头鬼！”

卯时，天渐渐亮了，熹微的晨光照在刚出牢狱门的霍去病身上，身边人来回报，说焚了苏合香的营房内数人疫病之症减轻，已有好转之色。

霍去病挥手命他下去。

这样看来，阿皎所说果然不假，他可以将她从牢中提出，带她去取药，至于李息这边，他暂且先顾不得了，只要阿皎走脱，他说他惑于女色也不过是空口无凭……

正思索间，不自觉地走到了城西，突然又有人来禀告，说休屠王的王子求见将军。

休屠王王子？

霍去病想到那日代替父亲受降的小小少年，眼眶中仍绷着泪，但是神色坚毅，便挥手道：“请他来。”

日磾被士兵带过来，身子单薄，但是神色坚定，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匈奴人的礼节，看着面前高大淡漠的汉人将军，缓缓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道：“日磾今日来，是有要事禀告将军。”

霍去病眼中挑起一丝兴味之色，“你会说汉话？”

日磾道：“父王从前的一个汉人阏氏教过我汉话。”

霍去病道：“何事禀告？”

日磾深吸一口气道：“疫病并非是那个汉人姑娘散播的。”

他提到阿皎，霍去病不自觉地扬了扬眉，想到那日在帐前，他牢牢盯着阿皎的眼神，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不快来，“此女是你休屠部细作，我念你丧父尚未追究你部罪责，你不怕为她说话引来杀身之祸么？”

日磾在他如泰山般强硬的气势面前，并未露出退缩神色，不卑不亢地道：“此女非我休屠部人，不信将军请部中人来对质，在那日她为我母亲接生之前，我们从未见过此人。”

霍去病似是有些不耐烦，“若你只是要为她说好话，那便退下吧。”

日磾扬起目光来，“疫病非此女散播，亦不是我休屠部所为，是浑邪王之子阿突，在城西水井中扔下得了疫病的牲畜肉，才会将疫病传播给城中军士的！”

霍去病神色慢慢严肃，看着他道：“你可知欺我会有什么后果？”

“将军天威盖世，日磾不敢欺瞒。”日磾道，“我那日听见阿突炫耀般对着浑邪王阏氏说，自己将得了疫病的牲畜蹄子偷偷带了进来，扔在了城西的水井之中，浑邪王阏氏吓得不行，忙捂住他的嘴，将剩下的牲畜肉焚烧后埋在了门外墙下，若将军不信，可以去院门外墙下搜一搜。”

霍去病微微眯起眼看着他，“那你为何今日来来报？”

“我起先并不知道那是得了疫病的牲畜，只以为阿突是顽皮，然而这两天起了疫病，我族中也有人生了病，我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请将军派军医前去诊治！”

日磾跪下叩了个头。

霍去病道：“你们既然归顺大汉，便是大汉子民，若有方法可解疫病，不会落下你们的。”

“谢将军。”日磾道。

浑邪王正在看着阿突挥舞着小小的弯刀，阏氏在一边笑，“我们阿突以后一定是浑邪部的勇士。”

阿突道，“阿妈，我讨厌日磾，更讨厌那个阿伦，他天天哭，烦死了，我能不能砍下他的头，就和父王砍下他父王的头一样。”

浑邪王道：“阿突，你以后不能这样，以后不比在草原上了，要谨言慎行。”

阿突可爱的小脸上突然出现一丝不相称的邪恶，“怕什么啊，汉人那么柔弱，等这里的汉军都死光了，我们再回草原上去。”

浑邪王皱眉道：“阿突！说过了，这件事情不许再提！”

门哐啷一声被踹开。

阏氏吓得连忙搂住阿突，浑邪王也是心中一颤，看着破门而入的霍去病一行人，连忙清了清嗓子问道：“将军突然造访，有什么事？”

霍去病身后的士卒将一副焚烧过的残缺不全的牛骨扔了进来，落在地上，吓得浑邪王和阏氏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