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长昼短,用完慵食之后,已经是天色漆黑,阿皎推开一线窗,看见庭院里积起了一层雪。
她侧身睡下,听见数重幔帐之后兰泽轻而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熟,轻手轻脚地起身,将锦被卷做人形堆在床榻之上,然后换上一早准备好的衣衫,蒙上面纱,披上狐裘。
外面一片雪色,比平常夜里亮上不少,这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抵会比夜行衣更稳妥些。
她抚过广袖之中的袖箭,这一套袖箭是她去西六市,找了技艺最精湛的铁匠打造的,轻而坚韧。
她抬手抚过腰间,只觉得腰间似乎空落落的。
不再犹豫,她轻轻推开一线窗,自窗内出去之后,用脚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窗,一鼓作气,飞身而去。
满庭雪色,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长安禁夜,路上并无行人,阿皎一直沿着闾里的外墙走,以防在地上留下足迹。她白天在长平侯府梅苑的墙上,看见了那座荒草丛生的园子里,竟然有十余株开着白花的黄雚。
她一直只知道黄雚生于天山,没想过竟然能在气候水文都不符的长安发现。
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当然要去采回来,先采一两株回来试试能不能栽培。
只是她不记得那处园子的具体方位了,只能从长平侯府走,这个时刻,万籁俱寂,想必长平侯府的梅苑中也没什么人了。
她绕到长平侯府侧门,谨慎轻盈地跃上了墙,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快步行走在墙头。
很快她便看到了白日的那片梅林,此刻白雪红梅,美不胜收,她轻巧地跃下了墙,夜色里,黄雚黄色的枝叶似是在闪闪发亮。
她欣喜不已,连忙徒手挖了几株,怕自己养不活,不敢多挖,将根须上还带着土泥雪粒的黄雚收进胸前。拍了一拍,怀着巨大的满足与喜悦,又重新跃上了墙头。
她想着是不是该寻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来看看这处荒废的园子该从何处进来,不然总是翻长平侯府家的墙,大约迟早有一天会被捆起来送到刑场。
刚刚跃上墙头,阿皎突然一愣。
天地之间一片清明雪色,一切都被映得毫发毕现,白雪之中,百余树红梅如同漫天云霞,灼灼生华。
在这白雪红梅之中,立着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身姿挺拔,朗如玉树。
霍去病抬着头,看着呆呆立在墙头的女子,轻声道:“我等你很久了。”
立在墙上的女子披着白色狐裘,蒙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似是夜里烁烁星子。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震得他自己耳膜发响,“你解下面纱,让我瞧瞧你的脸。”
他看见那个女子皱了眉。
“你生得很像我一个故人,解下面纱,让我看一眼,看完之后,保证让你离去,不伤你分毫,也不追究你夜探长平侯府之罪。”
话语里,藏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冀,还有小心翼翼。
墙上的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伸手去解自己耳后的面纱。
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突然身子向后一倾,落入那荒废的后园里,谁知道霍去病反应极快,飞身而起跃上墙头,抓住她的狐裘一角。
她被活生生地拎了回来。
霍去病看见她一个小小的白眼,心中似是巨浪拍岸,伸手便去拉她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