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拍了拍衣上的饼屑,“小阿皎,我从前就提点过你,生于长安的列侯和长于江湖的医女,终究是不同的。”
阿皎垂下目光,看着自己裙裾上绣着的重重云气纹,带着些固执地道:“我知道。”
东方朔这样说,卫少儿这样说,温姬也这样说。
东方朔看着她,有一丝惋惜,“或许你不该孑然一身闯入这长安来。阿皎,你不应当将自己困在这里,困在一个男子身边做一个贤淑美质的夫人,那便失去了你的本性。盛开在大漠里的山踯躅照耀如火,但在高门之中只会日渐萎顿,而适应了长安水土的山踯躅,也就不再是明艳如火的山踯躅了。你曾经问过我,为何你种不活黄雚,种活了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明明你也日日浇水,勤于除草,但是却不知我是日夜以冰雪水浇灌,历经一冬,才令其在长安得以生存。”
他顿了一顿,“物如此,人亦然,明白么?”
阿皎沉默。
她求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愿望,也有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的勇气,只是她要留在霍去病的身边,要么便如卫少儿一般所说,做一个霍去病需要的,容忍柔婉的夫人,要么就如昔日对待郭行一般,斩断情丝,潇洒离去。
她想,她变了。
昔日郭行求娶文姬之时,她毅然决然闯出山门,一人一马江湖去,断得干净而决绝。而此刻的她,却像是切刀断藕,刀刀下去尽是缠绵不尽的藕丝,推开了,又舍不得。
这一点都不像从前的她。
难道是身处于这繁华的长安,连她的心志也不自觉地软化了吗?
阿皎有说不出的懊恼。
她有些气,低低咕哝道:“讨厌的霍去病!”
明明不在她面前,还总是惹得她烦闷愁苦。
“烦死了!”她有些泄愤似的提高了声音,不知是在说霍去病还是东方朔。
东方朔看着阿皎,又试探般地道:“小阿皎,其实你要是想要同他结为连理,也不是不行,左右他看着也是对你一往情深的样子,即便是府中有侍妾……”
阿皎断然道:“我不会。”
东方朔想拍掌,“好!这才是我们小阿皎!”
阿皎瞪了他一眼,他这是在高兴个什么劲?见自己的小师侄为情所困,便这么高兴?
东方朔识趣地起身道:“我去给你烹茶。”
阿皎示意兰泽将那两张面皮交给他,兰泽便捧着装着面皮的盒子随他去了。
他一起身,庭院里便安静了不少,阿皎起身,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耳边是风吹过花树簌簌的响,她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回头一看,正是倚靠着廊柱的终军,他的目光落正在自己身上,细细打量。
面前的女子一身湖水蓝的春衫,行走间有轻微细碎的银铃声,立在楝花树的花影之中,鲜妍洁白,眉目如画。
就像是这树无人打理,生得蓬勃而杂乱的楝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