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余光瞟下去,看见温姬的手渐渐握紧,便继续道:“景帝年间姑母被立为太子妃,一直到建元二年卫子夫入宫,这之间数年,陛下身边都并无嬖妾,姑母可以说是专房之宠,为何会没有子嗣呢?”
温姬的声音有些怆然,“是啊……翁主为何会没有子嗣呢?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和王太后,暗中算计翁主的缘故么?”
陈偃面上还是一片疑惑神色,“为何会如此?陛下何必这样算计自己的皇后?”
他心中却是暗暗冷笑,为何?
还不是怕外戚专权。
陛下初初登位之时,朝政大权皆由太皇太后窦氏掌控,一切政务皆要先问过东朝之意,才能决断。太皇太后最为疼爱的便是有窦太主之尊称的馆陶大长公主,以及其女,堂邑侯翁主陈阿娇。
陛下本是皇十子,胶东王,彼时太子是皇长子刘荣。
王娡本彼时荣宠不及太子生母栗姬,便只得设法在景帝信任的馆陶长公主身上动心思,结下了陛下与堂邑侯翁主的姻亲。
以金屋藏娇之诺,换得青云直上之助力。
若得阿娇作妇,必以金屋贮之。
馆陶长公主本就是景帝敬爱的一母同胞的姐姐,其女堂邑侯翁主更是彼时窦太后的心头娇宠,在帝姐与太后的推波助澜之下,皇十子才得以击败刘荣,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
只是这样的扶持之后必然带来隐忧,隐忧便是陈氏和窦氏外戚的迅速得势膨胀,其间还有王太后异父的兄弟,田蚡、田胜的虎视眈眈。
以陛下的心性,卧榻之畔,又岂容他人酣眠?外戚干政,是其最为忌惮之处。
陛下初登帝位时,摩拳擦掌,欲大展宏图,兴儒学,除弊政,刀锋所向,直指权贵,令太皇太后大怒,废除建元新政,重新收回朝政大权,陛下迫不得已,只能收敛羽翼,屏声静气以待来日。此时太皇太后与陛下之间势同水火,能够从中斡旋的只剩馆陶大长公主,以及皇后,陈氏阿娇。
温姬的唇角攀上一缕冷笑,“当时大长公主殿下昏聩,只知向天子索取,不知为天子分忧,彼时太皇太后已是病入膏肓,能够依靠的自然是春秋正盛的天子。只是陛下的心这样狠,皇后殿下为他,在长乐宫和未央宫之间来回周旋转圜,他却视皇后殿下为威胁。”她的目光冰冷,“至今闾巷之中仍有传言,称昔年惠帝因为赵王刘如意与吕后生出龃龉,势同水火,不能相容,吕后心狠手辣,等到宫中一个美人产子,便杀母夺子,将皇子交付张皇后,立为太子,囚禁惠帝,把握朝政,致使惠帝抑郁而亡。惠帝十六岁继位,皇后张嫣是吕后的侄女,这与我们的陛下何其相似,年少继位,大权控于东朝,皇后亦是东朝一脉,陛下焉能不怕?”
她轻轻地嘘了一口气,似是说的太多,令她有些不能承受,缓了片刻后才继续道:“建元二年,太皇太后废除新政,陛下不能施展身手,只能四处游猎玩乐,以麻痹太皇太后,此时陛下开始广置嬖妾,却并无子嗣,不过是为了避免太皇太后效法昔日吕后杀母夺子,囚禁天子。自然了,皇后更不能生下孩子,陛下便与王太后商议,将一串避子的麝香珠赐给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