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淡淡地挥了挥手,“并非是因此。”
卫子夫轻轻“哦”了一声,“那是为何?”
陛下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含光怎么也来了。”
椒房殿里没有了几位公主的欢声笑语,倒是静了下来,帘幕低垂,榻前的博山炉飘溢出一缕缕轻柔的烟气,烛台上灯火明丽,将影子拉得极长。
“自然是姒儿叫来的。”卫子夫亲手为他奉上热茶,自己在独榻上坐下,“若非是姒儿相邀,含光怕还是日日闷在府中,不爱见人,也不爱说话。陛下也知道,之前含光与大行令之子的婚事不了了之,虽然面上是和和气气,各自婚嫁两不相干,但此事于女儿家而言,终究伤了颜面。”
她微微一叹,“璧君的身子仍在休养,长公主想来也顾不得她,仲卿又是个闷闷的,不过是言语上开解开解她罢了。”她说罢,便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侍女们吹熄了两盏烛火,笑意温淡地道,“陛下有几分薄醉,不如在椒房殿里午歇?”
卫子夫的声音似是温泉流水,潺湲于耳边,令人的心不自觉地静下来,天子心中的猜疑和冷厉似是坚冰,缓缓地消解在她不紧不慢的语调之中。他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在榻上,微闭了眼,似是要睡去,“如此说来,是该为她重新再择一门亲事,仲卿心中可有人选?”
卫子夫道:“仲卿未曾提起过,臣妾自然也不好越俎代庖,毕竟……长平侯府还有长公主殿下呢。”
陛下便皱了皱眉,“哼,阿姐的脾气,你可莫要太放心,她心里便只有她的一儿一女,便是姒儿有了身孕,都不见她现身,更遑论是为含光择选夫婿。也只有仲卿这样的好脾气,才能与她相敬如宾。”
卫子夫以袖掩口,轻轻地笑了一声,显出难得的娇俏,“陛下这些话,可不能当着长公主的面说。”
陛下也勾了勾唇角,伸手招了招,示意卫子夫过来。卫子夫便自榻上起身,挪至陛下的面前,被他伸臂揽住,她便也温顺地靠在他的臂间,听见陛下的声音沉沉地响在耳畔,“朕,自然是不会的,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人会知晓。”
近年来鲜少有这样的温存调笑,竟然叫卫子夫有些许不习惯。
年岁渐长,她一步一步,已经学会如何做一个端庄贤淑的皇后,坐镇椒房,掌管未央,再也不是昔日倚靠在陛下怀中的宠妃,可以凭借着陛下的恩宠而娇俏任性。
心中漫起丝丝的凉意,年少夫妻,曾经恩爱情浓,到如今也只剩下相敬如宾。
恩爱情浓?
她微微叹了一声,陛下对她,只有恩和宠,哪里来的恩爱情浓。
陛下心性凉薄,得到过他恩爱情浓的,怕也只有那个被她亲手自椒房殿宝座上拉下来的陈阿娇。
她娇纵任性,跋扈蛮横,陛下一忍再忍,虽是因为顾忌太皇太后,却也未必没有年少的情分在。
她仍记得那个女子,眉间冷艳,似是锦绣上开出的芍药,高贵无俦。
他这般宠爱王姌,由得一个眼孔浅显,耀武扬威的农家女留在宫中,即便是口上不承认,心里也是念着的。
念着那个早已被他废弃的堂邑侯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