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入得殿内,闻见熏香中淡淡的一缕血腥气大致就知道殿中上演过什么,向陛下见完礼之后便道:“太子殿下尚且年幼,便怀有仁爱之风,若是勤于练习骑射武技,日后必然如陛下一般,文韬武略,策马弯弓,纵马疆场,自有我等为将之人代劳。”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不若有些人,鲜衣怒马,却只是流连于秦楼楚馆,文未能安邦,武未能定国,终日虚度光阴。”
陈偃拍了拍手边亲昵地舔他的手心的细犬,不怒反笑,容颜如玉,“冠军侯说的,莫不是偃?”
霍去病不再搭话,只是神情冷冷。
陛下又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太子都一一答了,陛下便命杨得意送太子出去,霍去病便也一并告退。
待到出了殿,杨得意陪着笑,“太子殿下可慢些走。”
太子对这位陛下身边伺候多年的宦侍自然亦是十分尊敬,“多谢阿翁。”
杨得意看着太子一行行远,转过身来,面上习惯性带着的笑意还未散去,便又浮上了一丝惊诧,“君侯如何还在?”
立在他身后的正是霍去病。
此时正值掌灯时节,天边一缕残阳如血,覆在不远处走狗观的琉璃屋脊上,流溢出些微的华光,那颜色正是逐渐淡下去的时候,暮色渐渐地涌上来,四周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灰。
杨得意素来听闻,珠玉是有光的,如今冠军侯立在他的面前,立在这片迷蒙的黄灰之中,峨冠博带,姿容朗润,长身玉立,如同芝兰玉树,便好似在蒙蒙发光。
他的目光微微一顿,这冠军侯虽然是器宇轩昂,但是眉眼间却有几分说不明的暗淡。
霍去病掸了掸自己的衣袂,“阿翁此刻事忙?”
杨得意的唇边笑纹微微加深,“老奴伴驾多年,自然是要时刻注意小心。”他话间一贯油滑,但是对着这位深得圣宠的冠军侯,如何都是要恭敬几分的,“君侯有何事询问老奴,不妨直言,老奴必定知无不尽。”
宫人正在掌灯,灯火的光晕亮起来,衬得四周愈发黑暗,霍去病微微挪了两步,示意杨得意挪步,杨得意便躬身跟上。
“那日追捕白鹿之时,本侯与从骠侯误闯入上林苑中一处殿宇,此处殿宇似是废弃已久,当时匆忙而出,后来却发现落了一枚香囊,想来是遗失于殿中。只是后来回去寻时,却是未曾寻到归路。”霍去病的眉毛微微一挑,似是含着疑惑,“那处宫苑的宫道残缺隐没于丛荫繁木之中,难以寻找,回来询问了几位宫人,竟也不知道此处宫苑究竟是何处。”
他装模作样地惋叹一声,“这枚香囊是本侯身边之人所绣,本侯珍爱万分,何况已经多日不曾回府,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如此一来,少不得要来问问阿翁,阿翁是宫中老人,想来见多识广,能为本侯指点一二。”
“君侯重情。”虽然霍去病并未明说,但杨得意也猜得出,想来便是那位医女。
在霍去病述说之时,杨得意心中已经算了起来,上林苑中离宫七十所,供嬉游休憩的便有建章宫、昭台宫、云林馆、宜春苑、承光宫、储元宫、阳禄观、阳德观、鼎郊观、三爵观等。观赏饲养百兽的便有犬台宫、走狗观、走马观、鱼鸟观、观象观、白鹿观,还有引种植养西域、南方奇花异木的葡萄宫、扶荔宫。除此之外,还有养蚕的茧观,观看角抵的平乐观,以及数所离宫别院。
这其中,正在营建的宫苑不少,新建成的宫苑更是良多。
唯有废弃的宫苑,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