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含光在帘后,觉得手中的手炉握着发烫,恨不能丢开去,又恨自己的嘴快,如今婚期已定,不论如何,二人的下半生都是牢牢地绑在了一处,她此刻相问,问来的答复,不过是他的安抚罢了。
可是不问清楚,她的心中始终忐忑。
这一切于她而言,始终是如梦如幻,他的亲近,求亲,赐婚,似乎来得太快了。
她听见帘后的赵破奴声音慢悠悠,似是有些为难,“如何说呢?”
卫含光的心微微揪起。
他却又是一声朗笑,“这个答复,的确叫我为难,若是你不嫌迟,我预备以余生为答复,不知卫女君,意下如何?”
他等了片刻,看见帘子后面,露出一双秋水般温柔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是有水光秋泓一闪而过,衬得其中的笑意愈发明灿,“如此说来,我便只能等着了。”
宫门之畔,他们都不便久留,话说到此处,听得青莛咳了一咳,也只能恋恋不舍地分别。
车马辚辚,驶出了宫门,卫含光本来忽冷忽热的心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青莛见自家女君面上笑意盈盈,便打趣道:“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女君的心也能够好好地放进肚子里了。”
卫含光面上的嫣然红意还未散去,脑中却无端想起一个典故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在过去的年岁里,小心翼翼思念着的那个少年,那个衣衫半旧,但是眉目舒扬的少年,以为会是年老后回忆起来的一个残存温暖的梦境,如今却这样光鲜明亮地摆在面前,叫她有些不可置信。
好似是长途跋涉的人终于走到了终点,山上的乔木,乔木的枝叶,风拂过的青青碎碎,不再是思君君不知的惆怅,而是她的欢喜。
正出神间,马车突然一个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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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阿皎将干粮和水囊都放在了妇人身边,自己便急吼吼地去寻马采药。
这一日的速度倒是快,在另一个山头寻到了芒草、焉酸和辛草,和昨日一样,都是她只曾听闻而未曾见过的药草。
光是冷清的冬末春初便有这么多稀奇的草药,别的时节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阿皎算了算,还有一处是在山的背面,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采也不迟。
她换了条路,驭马回到了断崖下,那个妇人已经醒了,正捧着水囊慢慢地饮水。
她听见马蹄踏雪的声音,便抬眼看了过来。
骑马来的小娘子穿着银红色的丝绵袍,外面披着轻软的狐白裘,明莹的雪光映照之下,她笑意爽朗地驭马而来,愈发显得神姿昳丽,灿若明珠。
那随她而来的光耀似是流光飞舞,点亮了妇人漆黑一片的双眸。
妇人似是愣了一愣,目光一霎时被点燃。
阿皎已经翻身下马来,问道:“你醒了?觉得身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