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摸不着头脑的赵破奴进来,才看见阿皎吐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过皮外伤罢了。”
赵破奴看了一眼霍去病,原来这样的伤,也能叫做“皮外伤罢了”?
断骨都戳出来了,血肉模糊,这样竟然也叫作皮外伤?罢了?
阿皎医术精湛,见多识广,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或许真的能痊愈也说不定呢?
他看见阿皎淡定地放下药箱,伸手握住霍去病垂在榻边的手腕,为他切脉。
正欲寻个坐榻坐下,他的目光还未来得及自他们身上错开时,瞧见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砸在霍去病的小臂上。
殿内寂寂,那轻轻的一声“啪嗒”,便格外刺耳。
那颗玉一般的泪珠碎在霍去病的小臂上,然后滑落下去。
赵破奴叹了口气,寻了一个坐榻坐下,慢慢地道:“外面的侍医都说肩胛骨碎裂成这个模样,难以愈合,即便是愈合了,日后也再难动武。”
阿皎不答话。
她为霍去病切了脉,然后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气道,语调拔高了一些,听起来有些冷嘲热讽,“被罴一掌拍下,寻常人性命都没了,如今他还有进气,不该已经感天谢地了么?”
她古怪的语调,叫赵破奴不敢再随便搭话,他隔着阿皎的背影对躺在榻上的那人白了一眼。
要骂便去骂他,舍不得骂霍去病,却拿自己来撒气了。
阿皎虽然口中不客气,但手上的动作已经是要多轻柔便有多轻柔了。
她将霍去病的手轻轻地搁回榻上,轻得似是呵护一片羽毛,榻边的铜盆里是一汪泛红的血水,涌着刺鼻的腥味,边上叠着沾了血的帕巾,还有浸透了血的锦衣碎片。
显然,他的一些简单外伤已经被处理过了。
霍去病赤着上身,俯身睡在榻上,腰背处缠着绷带,但溢出来的鲜血形状明显便是三道爪痕。阿皎不信他人的处理,拿起一边的剪子将绷带剪开,三道爪痕深可见骨,伤口处皮肉外翻,叫人不忍直视。伤口鲜血干结处还带了些黄褐色粉末,想来已经用了止血的药散。
而侍医们不敢擅动的并非是此处伤口,而是霍去病右肩上那一团模糊的血肉。
伤口处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草药的气息,大概是以水柏枝、紫檀木、山蒿三味药材,以酒相煎后擦洗过,以防折骨碎筋之处沾染污秽。
想来是被母罴一掌拍出来的,此处除了爪痕处血肉模糊,右臂还显现出血肿和淤斑,侍医们判断的不错,不仅他的右肩处筋骨碎裂,想来右臂骨也有折伤,若是处理不当,必然会使霍去病日后右臂受损。
他一个将军,不能再策马弯弓,该是多么大的遗憾。
她见过霍去病弯弓搭箭,那样漂亮的连珠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出去,连成一线。
除此之外,这一掌还伤及肺腑,否则霍去病也不会口中吐血,昏迷不醒。
她吸了吸鼻子。
手轻轻抚过那肩头,却不敢擅动,薄薄的皮肉包裹着的森森白骨一截突兀的断裂露在她眼前,叫人不忍直视。
也叫她的鼻头发酸。
她没能忍住,便又是一滴泪水落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