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医工等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那这药……”
阿皎道:“他这样也喂不进去,先搁着吧,等他醒来再热过。”
可是这一日到了傍晚,霍去病也不曾醒来。
倒是卫皇后来了。
男女有别,卫皇后入了正殿便住步,不再往寝居那边去。
她身着深竹青色三重衣,面色微白,即便是恰到好处的妆粉也没有掩去眼下的淡淡青影。
她免了阿皎的礼,轻声问了阿皎,霍去病的伤势究竟如何,后续应当如何用药,愈合后是否会落下伤病。
她问的细致,阿皎便也一一答了,卫皇后知晓她虽然年纪尚轻,但医术高明,才舒了一口气,“陈夫人本来就身上不大好,卧床养病呢,此事暂且便先瞒着她,等她身子好些了,去病也将养得差不多了,再将此事说与她吧,省得她心里难过,又累及自身,让去病知道了,必然也不好受。”
阿皎点头,“我知晓。”
卫皇后又叫倚华送了许多东西来,拉着阿皎的手叮嘱道:“这些时日你难免受累,陛下说过了,扶荔宫你们便安心住着,这里平日里御驾鲜少驾临,东西不全,孤会命倚华和杨得意给你们补上。嬗儿有赵破奴照看,你不必担心。”
“太子叫昨日的事情吓得发起了高热,现在也还未完全退下去,孤多少有些不得空,若还有不妥之处,甚至是宫人宦侍怠慢,你尽可以告诉倚华或是杨得意,他们会替你安排妥善。”
她几乎是安排得面面俱到,阿皎便又谢过了她。
卫皇后牵挂广明殿里的太子,也不多做停留,见倚华将殿中都安排好了,便匆匆地步出了扶荔宫。
她脚步微微一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倚华,“倚华,你说,白驹是不是真的能将去病医好?孤听闻,侍医亲眼所见,去病右肩处的断骨戳破了皮肉,森森可怖。这样重的伤,去病的右手会不会便这样废了?”
一个手臂残废了的将军,又如何能够横槊执戟,弯弓策马,建立不世的军功?
虽则知道,去病是为了救据儿才受了这样的重伤,但是她却忍不住地去猜测,去病的伤势是否能痊愈,是否能够重返沙场。如今卫青逐渐式微,霍去病则如日中天,若是连霍去病这一助力都失去了,太子的地位难免不稳了。
倚华眉目不动,安抚道:“此事来的突然,殿下事忙,难免心思焦躁了。殿下且想,本草待诏与冠军侯是什么关系,恩爱情浓,若是冠军侯真的不好,她又岂会这样淡定从容,怕是早就自乱阵脚了。”
卫皇后本来心中慌乱,听了她缓缓地安慰,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是我心中焦躁了。”她自嘲地一笑,“也不知是怎么了,年岁渐长,遇事竟不如一个小娘子淡定从容了。”
倚华半蹲下身,为她整理不慎被灌木枝挂住的裙裾,“那是因为殿下如今荣华名位都有了,身后要庇护的亲族又太多,故而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罢了。”
拥有的越多,便越怕失去。
人总是以为,手中掌握的越多,便越是从容淡定,越无所畏惧,可她如今该有的都有了,心里的那一瓢水,永远都不曾盈满过,永远都叫嚣着,要君恩雨露,再多一滴,再多一分,好保得她的子女亲族,百年无忧。
卫皇后叹息一声,提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