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昨日的情形如今想来仍觉胆寒,那种手脚冰冷,如堕冰窟的感觉,比她自己遭遇危险可怕的多了。
那根森森的断骨戳破的不仅是他的皮肉,更是她的心肠。
昨日强忍着的后怕,还有此刻揭破他装睡的生气,这些日子以来霍去病对她不闻不问的委屈,糅杂到了一处,鼻尖的酸意尖锐,阿皎再也忍不住,眼泪便汹涌而下。
霍去病见她别开脸去,本以为是她生气了,但不想片刻后便有细细的抽噎之声,心中一急,连忙以完好的左臂撑起身子,右肩一动便痛得钻心,他也顾不上,坐起来便掰过阿皎的身子,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哭了。
阿皎倔脾气也上来了,不肯回头,肩头如何也掰不过来,本来细细的抽噎也不忍了,感觉放声哭了出来,一声一声的,带着点小孩子的意气用事和不管不顾,也不想着泪水糊了一脸是不是不好看。
一声声哭得霍去病心焦,但她不肯转过身来,霍去病便急了,只能费力地靠近她,低声哄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惹得阿皎难受,是我不好,别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和枣儿一样,多不好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等下你一下子厥过去了,我这样一个残废,也没有办法照顾你……”
阿皎闻言,转过头来啐他,“什么残废!闭嘴!本姑娘的医术天下第一,哪里会有治不好的人!”
她脸上都是泪痕,明亮而圆的眸子里仍然有氤氲水雾,时刻都会凝珠而落,红樱般的唇微微撅着,盈盈低泣的模样,又可怜又可爱。
霍去病连忙顺着她的话认错,“是是是,我不好,我自己没用,还敢怀疑你的医术不好。”
阿皎一哭,鼻音便浓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躺在那里,我心里多惊惧不安?”
霍去病露出一丝苦笑,“你医术天下第一,我不论受什么伤,都不必害怕,你看,如今我不是精神奋发?”他稍稍一动,牵扯到了肩骨,唇边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我医术即便是天下第一,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若是那母罴的一掌不是拍在你的肩头,而是拍在你的脑袋上,你怕是当场便脑浆四溢,两眼一翻了!”阿皎吸了吸鼻子,“你的身子,自己都不知道要爱护,医什么,干脆将胳膊砍了好。”
“当时我怀中护着太子。”霍去病叹了口气,非是他将太子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而是因为太子年幼,是弱者,是需要他庇佑的孩童,何况他有把握,能够从暴起的母罴手中全身而退。
虽然如今看来,差点折了一条手臂。
“你就想着太子,不想着我?”阿皎瞬间被唤醒了记忆,边落泪边赌气道:“你还躲着我,不见我,去上林苑也不同我说。”
“那是我还在气头上……”霍去病正欲解释,看见阿皎嘴一撇又要落泪,转了话头继续好脾气地哄,“是我不对,不该生你的气,怎么会有我这么坏的人呢?你这么好看,性情这么柔和,对我又这么好,天仙一般的人物,我怎么可以生你的气呢?我实在是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他认真认错,又话里话外地夸她,滑稽又好笑,阿皎唇角不由自主地一弯,泪便也留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