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奢听了陆归堂的话先是怔了怔,这才知道李昌平已死,一时之间竟是哑口不言,不知道该开口问什么,却见陆归堂的眸子转了转,落在了惠景和的身上。
他似笑非笑,眸子里冷意乍现:“但与惠小将军的帐,却是要算一算的。”
惠景和抿了抿唇,他虽没有袁常信那般精明,却也是自小就在世家大族之中摸爬滚打惯了的,他懂得看人眼色,也懂得听人话语。顾谨早已经说过李昌平会旧伤复发,全是因为自己为求一己私欲,不惜迫害皇亲国戚。
“是。”惠景和只应了一声,屈膝就朝着陆归堂跪了下去,按说陆归堂是君,惠景和是臣,他跪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惠景和终究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又从来攀附宁国公府,自小到大都没有这般在陆归堂面前卑躬屈膝过的时候。
此情此景本是应该,可落在黄奢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没人给他讲讲事情的原委,他实在听不懂咸王在和惠景和说些什么。国舅故去,那应该是因为自己手下的山匪下手没个轻重,既然如此咸王应该把怒气撒在自己身上啊,这又与惠景和有什么关系?
惠景和接下来的话解了黄奢心头的疑惑,他道:“是卑职只顾一己私欲,近功求利,才致使国舅爷旧伤复发。卑职不敢奢望殿下原谅,但求……”他重重叩首,军帐中土地粗糙,这一叩便洇出一片血迹,衬面颊之上那道狰狞伤疤,显得触目惊心。
“但求殿下有朝一日登临大统,可以不要牵连卑职的家人,家中母亲年迈,两位兄弟尚且年幼,皆不知政事。”
陆归堂只坐着听惠景和言语,却并不去看他,直到听惠景和说了这最后一句,他才冷声一笑:
“饶恕你的家人?你的家人何辜,既没有烧杀抢掠,更没有杀人放火,不过是一家人良禽择木而栖,选了宁国公府这棵大树做荫蔽,本王又为什么要因此而事降责?”
这话竟是在责怪惠景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惠景和还要解释,却见陆归堂眼眸忽然一黯,语意又悲哀起来:“就如同本王和舅舅又做错了什么,要受你惠小将军那般苦刑。”
锁链缚身不得动弹,又被冰冷的水流漫过鼻腔的感觉和抽打在李昌平身上刑鞭的声音,他至今清晰的记得。
惠景和自知罪责,不知该说些什么,听着陆归堂的话心中反倒明朗了起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何故咸王殿下如今虎落平阳,被削爵夺位、苦痛失亲、孤立无援,看似再无翻身的机会,却还能得顾谨与柴昱等人倾力相助。
是因为他不同于陆承修,同是兄弟,一人能够在自己稍稍出现了闪失之后便弃一方土地和一城百姓于不顾;另一人却能够在仇恨面前分清是非,不将罪责牵连到他人身上。
何谓明主,惠景和今日看清楚了。
怪他从前瞎了眼,竟然看中了宁国公府的权势滔天,殊不知权势大了也有弊端,利欲熏心,大抵如此。
想清楚了这些事,惠景和忽然一笑,抬手就抽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往自己的脖颈上格。
电光火石间,陆归堂与黄奢俱是一惊,未料到他会有此自裁之举,陆归堂急催内力掷了手边茶杯去挡那佩剑,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长剑落地,碎片满舍。
惠景和和好端端的喘着气,陆归堂却猛地抬手捂了心口。
内力催的太急,扯动了他的内伤。
惠景和和黄奢也吓了一跳,方才生死一瞬间,三人俱多了一番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