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洋大夫重新进到屋里来的时候,已经确认这个时候程瑞生已经没了气息。在屋子里的人一听这个消息,自然个个都是泪流满面,一概事情如何,也全然分不清楚了。
底下的听差和丫鬟因屋子里不得进,都在门外候着,听了这消息,也算得兔死狐悲,多少也跟着哭泣起来。
逸之悲伤过度,也流下不少男儿泪,可是等哭了一会,他又觉得这个时候作为家中长子,也不能这样消沉,于是又勉强止了泪,对程老太太道:“阿娘,现在我们要停一会了,不好这样继续哭下去。既然父亲去世了,那么丧事还得操办下去。一应的事情怎么安排,还请您出面呢。”
程老太太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哪里还管得着这些事情:“能怎么办呢?原本要如何置办,如今就怎么置办。我是上了年纪了,实在经不得这样的伤心事。这一概的事情,你便挑起担子来吧,旁的就不要再过问我了。”
这一夜,程家上架都无人能眠,楼上楼下,灯火通明,这门前的整条路上,都被各色汽车给塞满了。都是前来慰问的亲朋,还有政界、商界派来吊唁的,一时间,这接待的人都安排不开来,连带着后厨里的人都出来帮忙迎接访客了。
人一多,这自然看着就乱,院子里头临时搭起的丧棚内也是挤满了人,灯没日没夜地开着,程家看起来,到底是跟着乱了的。
许多女眷都来到芷若房里,让她规劝着程老太太一些,又回忆着程瑞生从前的好来,一样样地说着,芷若只觉得听得十分的疲乏。她的嗓子已经全然哑了,这个时候也便只能听一听,说话都有些困难的样子。
举家上下,个个都忙到天明,程逸之跑进跑出,也是身心俱疲,但凡看见林承艮、曾玄同这些人来吊唁,心下也是十分难过,说到伤心处,到底还是会掉出眼泪来。
混混沌沌的,捱到了鸡鸣时分,林寅与底下的人都劝着程老太太与逸之、芷若赶紧回房休息,到底是这丧事事情还多,若是休息不好,没了气力,后头恐怕是支撑不下去的。
逸之回房的路上,总觉得脚下十分沉重。父亲去世了,这震旦染厂要如何维系,如何在兵荒马乱里生存下去,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了。
从前父亲在的时候,不管他遇到任何事情,总觉得是有底气的,如今就好比泰山都倒了,程家的依靠也便跟着没了。他虽然一贯自认为自立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到底心里对父亲的那种不舍与难过,叫他一下就跟着软弱了下来。
走到房间门口,逸之就觉得心事重重,许多往事都涌到了心头,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坚持娶芷若,芷若跟孙彦鸿好好还在一处,是不是父亲就不至于这样快就中风而死了。
逸之从前都不信什么因果,可是这一刻,他心下的心事却格外的冗沉,他觉得脑子里乱极了,一概的事情都装满了,简直没有办法再去思考,再去想接下来的事情了。倘若说,方才在外头大厅里头,他还能抑制住一些悲伤情绪的话,如今回到房中,他已经是全然不可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