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太一面说,一面就望着逸珠,这厢说的是芷若,那厢看逸珠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驼色薄衫,手有大半截是露在外头吹风的,再看那面色真当是蜡黄蜡黄的。
再看看床上,不过一条皱着的被褥,随意敞开,乱堆在一处,然后上头随意放着两个枕头,看样子,显然这两日关雨时都没有回来,逸珠都是一个人睡的。
倘若说,平日里出去社交,这样也不算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可是如今到底是逸珠丧父,又有孕在身,这样一来,程老太太看着总要算一件心事。
她便怒斥道:“这个雨时,真是越发的不成样子了,我明天就要叫他过来,痛斥一番,实在是可恶的很!”
底下的人纷纷劝了几句,程老太太面色不大好看地离开了逸珠房里。这一下屋内又跟着安静了下来,逸珠多少又觉得有些寂寥。
这一天的夜里,程家不得安宁,沪上也是不得安宁。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一夜,驻沪司令部的总司令钱希龄,带着几房姨太太,弃城出逃了。也就是,他将整座上海都要拱手让人了。
当然,申军还有的是血性男儿,钱希龄跑了,自还有无数的人自留下来坚持抗战。而这个时候,游击队就起到了一个串联的作用。群龙无首的时候,团结自然是最有用的。
消息传到程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程家上下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总司令都跑了,那么她们这一大家子老弱妇孺就不跑了么?
这个问题谁也没摆到台面上来,从前程瑞生在世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到底是一家之主,一言九鼎,他说逃难,那是有计划的,详尽的一件事情。如今程瑞生去世了,若说是逃难,那么这个家也便是真的散了。
这外头,总司令跑了,年轻学生自告奋勇都投入了救亡队伍中。可是外无增援相助,内无司令指挥,学生的一枪热诚,最终也不过化作了炮灰。
防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突破。先是南门被日军率先破门,紧接着西门又被日军突破,留守的申军与游击队的人苦守着东门,却不知晓,此刻上海已经被全面包围了,如今除了巷战,几乎别无选择。
这巷战一直持续到了次日凌晨,十九团的官兵,几乎全部以身殉国,这也就显得出逃的钱希龄格外的讽刺。
芷若就坐在大厅里头,向外头张望着,但凡枪声响几声,她就身长脖子望着门外瞅着。她到底心下是明白,程逸之恐怕是坐不住,也一腔热血跑去打巷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