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鸿出于当医生的本能，飞步冲下桥会，拨开人群挤到程家老太太面前，蹲下身，先翻她的眼皮看，又抓过手腕约略把一把脉。旁边有认识孙彦鸿的人连声庆幸：“好了好了，孙医生来了就好了。”

又有热心的人主动维持秩序，吆喝人群让出一小片空地，好让孙彦鸿施展身手。

孙彦鸿拿出听诊器，替老太太听了脉，不慌不忙打开药箱，拿一粒琥珀色半透明的药丸出来，一掰两半，用一把压舌用的铁片撬开程老太太的齿缝，把药丸塞进她口中。众人在一旁，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直冲鼻翼，不由得都缩一缩鼻子。

孙彦鸿又拿出半尺长的一针筒，用酒精药棉拭擦一遍，照准老太太手臂的一个位置从从容容扎了下去。

他边扎边捻，眼见得长长的针头渐渐没入皮内不见。众人此时屏息静气，眼珠都不错位地紧盯孙彦鸿那双修长灵巧的手，满脸都是崇敬和惊叹。

整个救治过程不算很短，中途却没有一个围观者退场，活像买票看了一场技艺表演。程老太太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开始翕动起来。大家齐声喊道：“醒了醒了！”

孙彦鸿手里略一用劲，而后拨出针筒，随即，就听着程老太太跟着叹息般地哼出一口气。孙彦鸿这才抬头望望众人，轻描淡写地说：“是中风。”

又对着诸人说，“有好心人请过来搭把手，先抬老夫人回家。”

早已有人抬来了竹躺椅，用两根粗粗的竹竿绑了，另外的人七手八脚将程老太太抬了上去。老头子瘦得皮包骨头，两个小伙子狠劲一抬，倒觉肩上轻飘飘的压不住分量。彼此平时一个城里住着，谁还不认识谁呢？

当下不用孙彦鸿吩咐，抬人回家的抬人回家，再有喜欢多事的就飞奔了去报告程家的人。这个时候，程家也没什么人气可言了，能听消息的也就剩下几个老婆子了。

程老太太手底下伺候的老婆子得了讯，放下手里的活儿，衣服来不及换，头也来不及梳，匆匆忙忙赶往跨院里。虽说她并不清楚老夫人究竟是到哪一步了，她如今还留守在程家，那就是有一份责任要担着。

老婆子倒了院子那里，送程老太太回家的人已经四散回头，程逸珠留下的孩子宝珠，这个时候站在床边哭得抽抽咽咽，倒是孙彦鸿忙前忙后地替老太太脱鞋倒茶端水。老婆子自然晓得这孙彦鸿与程家的关系，见他这会在老太太跟前，总觉得有些变扭。

老婆子想了想还是对着孙彦鸿点点头，感激地报之一笑。孙彦鸿也便笑笑，说：“你来就好了，烦你守一会儿，我去取药。”

老婆子说：“难为你为老夫人费心。”

孙彦鸿面色一僵，而后低声道;“我是不想专为程家人费心的，不过也就是不能见死不救罢了。”

待得出了门，孙彦鸿才想起程逸珠是去世了，可是她的丈夫关雨时怎么不见？问程家的听差，说是人跟着关雅韵去了乡下，已经有个把月没再露面。孙彦鸿想着，许是受不得苦，跟着自家姐姐逃离这里了。

这么想着，未免可怜程逸珠的孩子宝珠，生下来没过几天好日子。又感慨程老太太风光一世，到临了落这么个无人搭理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