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他在家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小卧室里,客厅、书房、餐厅这些区域都极少出现,他的生活和在家加班的时间都局限在那十几平的小房间中,尽可能地缩减自己的存在对舒窈的影响。
现在他肆无忌惮地躺在客厅的沙发,毫无疑问会直接干扰到舒窈的活动空间,他明白不该这样做,应该尽快起身的。
舒窈并没有等太久,在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就已经空无一人了,二楼的廊灯还亮着,阻隔她目光的仍是那扇从不落锁的房门。
如果商山金矿的勘探交给陈风这样级别的学者来做,本身是百利无一弊的优势,舒窈只是气在他们合起伙来隐瞒她,今晚的争执更是闹的难看,连她原本去医院看顾他的计划都打乱,关心的话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此刻遮光隔音极好的房门透不出一丝她想要的信息,连手中拎着的医药箱都显得分外尴尬,又是许多没有意义的反复踱步,最终退却。
夜深人静,二楼尽头房间的灯光却还亮着,窗外雨幕淅沥,窗内键盘声噼啪,玻璃杯里的温水已经凉透,花花绿绿的药盒还散在手边,没来得及收拾。孟星河的工作风格与他温柔安静的为人相去甚远,往往是一忙起来废寝忘食昼夜不分,倒不是他多么热爱工作,只是单纯地觉得应该竭尽全力,不希望阿窈和父亲失望。
缺席的两日积累下来众多工作量,文件无法短时间完成,只好先将部分工作邮件一一回复。“叮”声响过,右下角弹出新邮件的对话框,孟星河浑浑噩噩地扫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已经凌晨一点半,谁会在这时候跟他一样加班。眉心胀痛的厉害,晕眩的视力不允许他继续坐下去了,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他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鼠标扫过,他昏茫目光吃力聚起的时候,忽而怔了怔,那是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他并不陌生,事实上它会在每个季节的末梢发送到他的邮箱,来信者署名为汉森,信件的内容颇为奇特,像是一篇一篇的故事,以平淡的口吻讲述十分日常的事情。
例如上次写信时邻居麦克家的狗生产了,四只花色可爱的斑点狗,它们一天天长大,如今已经可以满院子搞破坏了。例如买了一个中国品牌的新手机,发现了美颜拍照的新大陆,爱不释手,内存卡里的照片很快多了起来。
……
极为琐碎,像是絮叨老太太讲的睡前故事,又像是扔进大海的漂流瓶,从不期望对方回复,但乐此不疲。
孟星河确实从未回复过。
屏幕蓝光刺痛双眼,倦意染上眉睫,浅色瞳仁漫上薄薄血丝,他看着那些温言暖语的文字,唇角的弧度却渐见苦涩,汉森是他在美国时的心理医生,陪他走过了煎熬的五年。他感谢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但重新回到正常社会并没有给孟星河带来任何喜悦,相反,真实的世界才最为黑暗。
从五年前他回国开始,这份跨越重洋的关怀,成为他为数不多的温暖核心,却又如同海市蜃楼,不可触碰,他不敢回复,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依赖这份温暖,因为它是建立在脆弱的医患关系上,摒除掉这一层,他再没有能够与之融合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