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腰际,里头是宽松的寝衣,没有腰带,因此也没有挂着她习惯系着的麒麟玉。
心里仿佛被人用力地掏空了,她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眼前的事实便是如此,她身无寸铁,而围着她的这些人已经失去了人性,是披着人皮的野兽,而被调养的细皮嫩肉、白皙动人的自己,在他们眼里则是跟一只肥美的山鸡或者野鸭没有任何区别。
怪不得她一进入石窟,就觉得这里的气味极为难闻,不只是贫穷或者肮脏的气味,而是她脚下的沙地里不知还埋了多少大大小小的白骨,只要一想到这些人饥不择食地吞食人肉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地头疼起来。
可是,她为什么会被人掳来这种地方?
秦长安认真地推敲起来,就算是同伙作案,他们总共才六七人,而光是他们身边的暗卫就有十人,再加上四个身手不凡的护卫,总共有十四人,是他们的两倍,要说是寡不敌众,根本不成立。
她被带走的时候,应该是晚上,即便他们睡下了,习武之人的警惕性不会让所有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该有所察觉,怎么会……如此大意?
唯一的解释,唯有是时机不对。
能够让暗卫远离他们居住的客栈,下达这样的命令的人,只有龙厉一人。
让她因为知道暗卫都会在难以察觉的角落守着待命,而龙厉这一路上晚上就喜欢缠着她,晚上毛手毛脚乱摸一阵,又在她耳边说些下流的情话,除了最后一步没做到之外,他是怎么也不满足于就什么都不做,单纯盖棉被睡觉的。
正因为他几次完全无所顾忌,总是用手和嘴把她折腾的浑身绵软,化作一滩春水贴在他的怀里,所以她不想被在暗处的暗卫听到他们的这些动静,毕竟能当暗卫的人,耳力可是很惊人的。
于是,只要龙厉心里决定想对她做些夫妻之间才有的亲密事,他就会让暗卫离开,特别是那天被那个奸淫的知府之子刺激了下,身体里的情欲勃发,早已要把秦长安吞吃入腹,这才会把暗卫远离客栈,这才让贼人有了可趁之机。
但是其他四个侍卫呢?谨言慎行李闯马超一般会住在他们房间的附近,离得不会太近,却也不会太远,难道贼人把她带走的时候,竟然能不惊动他们四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些贼人给他们下药了,他们是武者,但是一路负责赶路,马上就要目的地宿州,彼此的防备都松懈了不少,在这个看似淳朴宁静的小镇子上留宿,因为大意而中招,这倒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他们没有学过医,无法分辨一些无色无味的迷药,只要对方把药下在茶水里,就能轻而易举撂倒四个壮汉。
至于龙厉……她还隐约记得自己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鼓动在她的耳畔,刚刚在她身上宣泄过的男人,睡得很平静,宛若一个孩子。
既然她是在熟睡中被人劈昏了,那么龙厉应该也是受到了暗算,她只希望他没有性命之忧,能够马上来找她。
可是,石窟这里是不折不扣的荒郊野外,她如何在援军到达之前,极力自保?她的时间不多了,面对一群眼睛冒绿光的乞丐,他们穷凶极恶的磨牙声,已经让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兴许,龙厉已经派人在附近寻找,可是哪怕是一个小镇,动用一切力量,要把所有地方全部搜查一遍,还是需要花上许多功夫,也许要好几日,才能找到她。
她很清楚,她是等不到那么久的。
那么,唯有她给龙厉留下一点信号,让他直接带人过来,才能最大可能地节省时间。
不再看对面那些人毫无人性散发着饥饿光芒的眼神,她垂下眼,若有所思,她身上没有什么可以做记号的东西,除非……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即逝,除非她可以让白虎或者灵隼出现在客栈,可是,此趟出行,她并未带他们出来,而是让他们留在靖王府。再者,虎头的脚力也有限,他们已经从京城出发,走了快二十天,就算是百兽之王的白虎,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赶赴石窟。
那么,唯一的希望就在灵隼身上了。
灵隼是飞禽,一日可以行千里,她以前就见识过灵隼的长途跋涉的能力,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试试看了。
如今,她在江南,灵隼在京城,她知道灵隼富有灵性,但真的可以感受到主子的召唤吗?
秦长安深吸一口气,驱散脑海中所有的杂念,低声呼唤道。“饭桶,快来我这儿,马上……”
就在她在心里不停默念了几遍之后,突然之间,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烫了她肌肤一下,秦长安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没有任何动作,身体略微僵硬地靠在石墙上。
她记得那颗是小夕送她的驭灵珠,她后来生怕遗失了往后无法跟小夕有所交代,便在其中打了个小孔,用红线穿了,贴身挂在脖子里。这趟出门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取下。
小夕一直说驭灵珠是巫族的圣物,但至于驭灵珠到底有什么用处,除了小夕用来召唤蛇王之外,她没试过也没见过它还能如何物尽其用。
她只能期望她跟灵隼之间,可以心心相印,在她的危难之际,灵隼能飞来救她一次。
会有奇迹的发生吗?还是她注定要死在这个人间地狱?
……
“混账东西!”
龙厉重重一拍桌子,他刚刚醒来,松松垮垮的红袍披在身上,原本积累了大半个月的欲望在一场欢爱中抒发之后,他浑身舒畅清爽,体力耗费在自己最爱的女人身上,当然是很值得,甘之如饴。
所以,他睡得比任何一夜都更加香甜。
但他不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谨言喊醒,一醒来才发现身旁的女人已经不翼而飞,而四个护卫里武功最深厚的谨言醒来的最早。
谨言坦诚,他们回到各自的屋内,喝了客栈小二送来的茶水之后,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谨言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觉得不对劲,马上来了主子的房间,这才发现床上除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王爷之外,再无任何人。
谨言感受到龙厉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平日里这个主子虽然偶尔会展露阴沉的一面,但最近这些日子着实收敛许多,这回却是怒气犹如万丈浪潮,汹涌而来,大有毁天灭地之感。
“暗卫已经全部到位,爷,只是不知王妃是被谁掳走的。”
龙厉绷着脸,望向窗外的阴暗天色,他粗略算了下,睡下去已过了两个时辰,而就在这两个时辰里,有人潜入了客栈,给其他两个屋子的侍卫和丫鬟送去了掺了无色无味迷药的茶水,然后进了他们的房间,弄晕了沉睡中的自己,把秦长安悄无声息的带走了。
这对于龙厉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更别提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欢爱,若不是他习惯了给秦长安擦拭身体,换上了干净的寝衣,那些混账岂不是要把秦长安的身体都看光了!但即便对方没有吃到她的豆腐,在他身边把女人带走,已经触犯了他的禁忌。
他的双拳紧握,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发白,那双眼阴鹜无光,宛若幽深古井,令人畏惧。“我们这一路都不曾表露身份,进了这个镇子,你可有留意到有什么可疑人物?”
谨言仔细想了下:“爷,属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正在此刻,李闯在外头敲门,人进来之后,一看到主子的脸色,不由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让他马上低下头,将手里的东西呈上去。
龙厉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看得出来李闯虽然清醒了,但脚步还有些虚浮无力,他抿了抿单薄的唇。“客栈的人都控制住了?”
李闯点点头。“茶水的确被动过手脚,但拷问了掌柜和小二,两人全都说不知情,属下怀疑有人潜入了厨房。”
谨言说道。“对方用的是逍遥散,这种迷药不算特别,也不难买,但是下手很狠,一壶茶用了可以迷倒一头牛的分量,我们几个学武的虽然醒了,但一时之间,武功还未恢复到原本的程度。别提隔壁屋子的婢女,除了白银有点知觉,其他人至少到明日中午才会彻底清醒。”
闻言,龙厉的眼神一沉再沉,能把他身边的四大高手全都迷昏了,果然是下了狠手,一般人只当迷药只是让人昏倒,而没有后遗症。恰恰相反,有的迷药分量一旦用的多了,轻则让人神志不清,意志涣散,重则会害人性命,不但对护卫下了迷药,连看起来不会妨碍他们的丫鬟也都中了招,可见对方是不希望中途出现任何障碍,对秦长安势在必得。
可是,若想不到对方是谁,就算一窝蜂出去找,也只是无头苍蝇一样的浪费时间。
龙厉行事张狂,表面逢迎、私底下看他不爽的仇敌自然不少,但是大多是京官,而他如今身在江南,一路上不曾走漏任何消息。
至于秦长安,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陆家的人缘关系也是特别干净,而且陆仲老家也不在江南,江南对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就只能是冲着他来的了。
他想到此处,打开李闯呈上来的一个白色布袋,布袋子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小,掂量一下没什么分量,但倒出来的却是一缕青丝,约莫他的小手指长短。
龙厉看着这些头发,近乎危险地沉默着,直到李闯等不及地问道。
“爷,这是刚才我在客栈门口看到的,用一把匕首坠在门上,应该是给我们的。但是,会不会是陷阱?”
他摇了摇头,嗓音听来不再清滑,而是透着侵入骨髓的冷意。“这是她的头发,我认得。”
别人的头发也许可以作假,但秦长安的不行。她发色比常人浅淡,却不枯燥有光泽,黑中透着琥珀色,是她。
龙厉一把握住这些发丝,猛地站起身来,眼神阴测测的。“对方把王妃的头发送过来,却没有写上任何地址或者需要的银两,可见这就不是单纯的劫财。”
谨言和李闯对看一眼,他们一道经历过好几次刺杀事件,但若说这种劫人的勾当,还是头一回遇到,主子的话很有道理,若对方是冲着钱来的,几个时辰过去了,怎么着也该送来狮子大开口的信件,但对方没有,那似乎只剩下另外一个可能……
他们不想把事情想到那个方向去,但自古以来,那些贼人如果不是为了财,就是为了色而来。
王妃当然是个美人,还是个很容易让男人过目不忘的美人,她的美胜在鲜活,活色生香,不是那些古板木讷的大家闺秀,否则怎么会让北漠四皇子盯上呢?
但王妃如今是个挺着大肚的孕妇,对方真的要劫色,会选中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吗?!难道这镇子上的女人死绝了?!
不过,昨日还遇到了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对他们王妃无礼,嘴里不干不净的,谨言直接用筷子插入他的喉管,让他死在巷子里……
这时候,三个男人的眼神都变了,只因他们想到了有第三种可能。
“你们马上去找季国涛的尸体,还有,找到知府的人。”龙厉的脑子飞快运转着,脸色依旧难看,嘴角抿着一抹残酷。“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监视他的一言一行,看他跟哪些人接触,马上回来通报。”
如果对方是一个没有那么重要的人,龙厉可以直接把知府抓到面前,一顿严刑拷问,就算打烂他的嘴也要把话套出来,但正因为被抓走的是他最在乎的女人,他反而不想打草惊蛇,免得季知府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临死还要找个垫背的。
胸臆间充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涩意,龙厉压下眼神里的狂暴和震怒,很快恢复冷静,再度吩咐道。“李闯,等丫鬟们醒来了,让她们缠着老夫人,王妃不在的事别露陷了。”
天亮之后,谨言回来了,他们已经找到季知府的住处,但是季国涛的尸体却不见踪影,而且,季府内并未设置灵堂,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甚至今日,季知府照样去官府处理公务,府内的下人个个看起来正常,没有任何人慌慌张张,看上去不像是在掩藏什么秘密。
龙厉听着谨言的禀告,双手负在背后,玉身长立在窗口,外面天已经放亮,但派出去的暗卫至今没有回来一人,可见还是没找到秦长安的消息。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左手腕上的黄金手环,这是在北漠成为秦长安后院人之后,长公主给他们的贺礼。自从她给他的那一日起,他就一直戴着,养尊处优的他什么宝物没见过,但那时他就已经隐隐生出非她不可的念头……两年多过去了,他不是平白无故得到秦长安的心,他自认他的感情虽然稀少,却也可贵,而对于家人的认知、家庭的温暖,他也是渐渐从秦长安这儿才体会到不同的感受。
那双眼里头的阴鹜浓烈的无法驱散,明明窗外已经一片明亮,但屋内的龙厉仿佛还身处黑夜之中。
他可以无动于衷地连夜铲除所有不对盘的官宦之家,可以面带微笑地看着正在受刑而血流成河的犯人,但他发现,他无法跟往日那么平静地看待秦长安失踪一事。
搭在背后的双手,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甚至连沉浸在一个人世界的龙厉自己也不曾发现。
他抿着唇不说话,直到许久之后,薄唇边才溢出一句。“没有人能在本王面前兴风作浪。”
谨言听出龙厉语气里的嗜血本性,急忙单膝下跪。“爷,慎行已经按照吩咐去了曹大人府上,人应该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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