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景老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看尽世事的眼依旧清明,不疾不徐地说。“除非在那人死后七七四十九日内,做一道咒术,用巫人的血和肉为引子,强留此人的魂魄在混沌彼岸,等到转生咒再次被念起,那道魂魄才会受到指引,来到适合它的肉体面前,肉身和神魂融为一体,不再排斥,方能成功。”
龙厉的嘴角拉开一道锐利的弧度,看上去极为阴冷。“有什么法子破掉这个咒术?”
景老无奈地摇头。“不瞒皇上,就算景家门生最出众的几人,也无法施转生咒,更何况,一旦布下转生咒,不但耗费巫人大量精力,而且会减寿。天下的巫人多半不会做出这种逆天而行之事,人死之后,便是幻灭,尘归尘,土归土,而不该倒行逆施,强留魂魄。再者,对巫人而言,某些咒术跟毒药一样,是碰不得的,正如转生咒这种阴狠的咒术,无异于自杀。”
龙厉冷嗤一笑,他的唇边挂着一如既往的轻蔑和嘲讽。“是啊,这些规矩都是景浩国师定下的吧,可惜逆天而行的人,却是他自己。”
“皇上,此话怎讲?”景老的脸更白上几分,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如今景家的门生里,无人有这么高的天分,可以施行转生咒,可是,如果景浩国师还活着,他天赋异禀,转生咒对他而言,应该没有难度才对。”龙厉摩挲着手腕上的龙形手环,眼底的阴鹜愈发浓重,字字泛着不寒而栗的冷意。“景浩是巫人出身,朕说得没错吧?”
景老低下了头,最终不得不承认。“祖师爷的确是巫人一族,血统纯正,神力强大,可惜祖师爷之后,再无一人可以练就跟他同样的地步,或许跟我们并非是巫热血统有关。”
“朕只问你一句话,全天下就找不到可以解开转生咒的办法吗?”
“皇上,老朽刚才已经说了,怕是无人可以施行转生咒,因此,也就无人可以破除转生咒。若这一道咒术是祖师爷布下的,除非他还在世上……”看着龙厉愈发骇人的铁青脸色,景老一把年纪,还是被吓得沁出一层冷汗,嗓音有着细微的颤抖。“祖师爷在太祖皇帝仙逝之后的第二年,就在睡梦中离世了。”
“你的意思是,若有人施行转生咒,眼下没有任何人可以破解?”龙厉的清滑嗓音,听上去有着杀人如麻的魄力。
“要这么说也没错……”景老感受到皇帝眼里的杀气,心中大喊糟糕,他莫不是年限将至,保不住自己的脑袋了吧?毕竟,当今天子还是靖王爷的时候,就最为痛恨废物,他是青天监的监掌,如果没有半点本事,又怎么能继续留在这个官位上领朝廷俸禄?
“景老,朕看你年纪大了,本以为你知道的东西会比青天监的那些毛头小伙更多,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龙厉皮笑肉不笑,一声“景老”,就足够让对方坐立难安。
景老困难地吞咽着口水,挤出一句话来。“皇上可是想要打散那一缕魂魄?只要转生咒没有念满九九八十一次,那个魂魄就会一直被困在混沌彼岸,是永远无法靠近任何一具活着的躯壳的。”
龙厉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这算是一个有用的讯息,但一想到金凤凰身边那对兄弟曾经说过,乌勒请西朗巫女下山,怕就是想要在转生咒上做文章,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嗓音愈发低哑。
“只有巫人或是巫女才会念转生咒?”
“皇上说的是。”
得到了景老的肯定,龙厉不在说话,只是在秦长安的眼里,此刻的男人周身都被黑暗的气息包围着,看来沉默的很危险。
等景老离开之后,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话的秦长安才转向若有所思的龙厉,一针见血地问道。
“你可是想要杀光这世上所有会念咒的巫人或巫女?”
“只有杀了他们,无人念咒,才不会有人启动一百多年前的咒术——”龙厉顿了顿,扬了扬手上的羊皮卷,眼神黑暗无光。“别忘了,这里有一份,金刚锥上还有一份,而金刚锥在乌勒手里。咒术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他已经请大巫女下山,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乌勒为什么要对付我?”
“因为诺敏。诺敏曾经重创西朗阴兵,而他好不容易将阴兵再度扶持起来,正是壮大之际,等着重新谱写西朗的灿烂,若诺敏被召唤回来,唯有她才知道如何攻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传的近乎鬼神的阴兵,他的心血就会付之一炬,他当然要从中作梗。”
秦长安不吭声了。
“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把那些对他唯命是从的巫女解决干净,才能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他握住她的手,力道暗暗加大,似乎要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刚才不是听到了吗?只要无人念起转生咒,诺敏的魂魄就会一直待在她原本的地方,更不可能影响到你。既然无法破除转生咒,那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别心软。”
龙厉的眼底是势在必得,这一次他已经决定,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秦长安,或许转生咒重新启动之后,诺敏也不一定能够融入秦长安的身体,但纵然有一丁半点的可能,他都不愿冒险。
秦长安无言地闭上眼,任由他张开双臂把他抱紧,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味,她知道,纵然是龙厉这样与生俱来就张狂倨傲的男人,也会害怕,害怕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知不觉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纵然他的决定万分残忍,她的确无话可说,更不能心软,否则,等待她的或许便是一尸两命。
若她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如今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如何让孩子也跟她一道面临危险?!一旦稍有差池,便是一尸两命。
龙厉低头看向她深深埋在自己胸口前的那张脸,她虽然闭着眼,他无法看到她此刻的眼神,但还是无法忽略她脸上的淡淡愁绪。
不想这般沉重压抑的气氛感染到她,别说只是杀了几个巫女而已,为了保住她,就算是灭掉一个国家,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很快转换话题。
“马上就快中秋了,不是说要做月饼给爷吃?该不会忘了吧。”
“答应你的事,我怎么会忘?程笙姑姑教我怎么做,但做了一回,不太满意,打算过两日再试试。”龙厉独特的气息包围着她,双臂紧紧搁在她的腰后,她一动不动地被他钳制着,他个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在他身边她往往很难分心。
龙厉头一偏,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更加贴近她,仿佛能感受到肌肤细微的摩擦,好看的薄唇微微上扬。“只做给爷一个人吃么?”
秦长安没好气地横了一眼。“宫里总是很冷清,我准备多做一些,让我身边的人也尝尝,好歹有个过节的气氛。”
她回宫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众人的口味,因此她准备到时候做三种月饼:莲蓉、豆沙和蛋黄的。
等到了中秋节那一天,栖凤宫所有人都能分到一个月饼,跟随她的翡翠、白银、徐长芳等女子都偏爱莲蓉味道,但是如意和龙羽是孩子的口味,他们应该回更喜欢甜甜香糯的豆沙馅,至于眼前口味刁钻的男人则指名道姓要吃蛋黄口味的。
“堂堂皇后哪有做月饼给那些下人吃的道理?”龙厉的态度依旧倨傲,他本以为他才是唯一可以品尝到秦长安手艺的人,结果却是自己一厢情愿了,问到这里,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她轻忽一笑:“为什么皇后一定要高高在上?但凡上位者,难道不应该是恩威并施吗?他们对我忠心耿耿,手脚勤快,中秋节本该一家团圆,他们却只能留在宫里,无法跟家人团聚,赏一个月饼又算的了什么?”
龙厉生来就是皇子,他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泾渭分明。下人对主子忠诚,是应该的,事情办好了的确有赏,不过,就算是赏赐,也不过是赏一点银子罢了,怎么可能愿意耗费这个功夫?
不过,最近发生了太多事,金雁王朝对西朗发兵,还有赫连寻和诺敏这些狗屁倒灶的麻烦,他不想让秦长安再费心了,还不如心情愉悦,准备马上到来的中秋节。
再者,他发现最近的长安常常露出疲态,这颗肚子比第一胎还大,生活中越来越多的不方便,充斥在她的周围,就连她往日总是匆匆的步伐也不得不放慢许多,扶着腰,走的如履薄冰,看得他很不安。
“就随你吧,你开心就好。”他的眼底溢出淡淡的宠溺之情,大手贴在她的肚皮上,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屏息凝神。
龙厉喜出望外。“这小家伙,脚力可不小。”
秦长安皱了下眉头,低呼一声,哭笑不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临门一脚,它可从来不跟我客气。”
闻言,龙厉一边轻轻地揉着她的肚子,一边愁眉不展,故意叹了口气。“该不会我们的女儿是个大力士,天生怪力,以后会不会找不到夫婿?”
她嗔怒道。“不是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