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那个姜阿姨没有和方爸一起回来。方以北暗自松了一口气,比昨晚自在了许多。
尽管他发自内心地,并不会抗拒什么。
简单煮了两碗清汤面条,放盐、辣椒面、细葱,浇上半勺油,添酱油、加香醋。父子俩各朝一边,在灯光摇曳的饭桌上埋头吃了起来,屋子里只有面条窜进嘴巴的哧呼声。
四面墙壁连成一个包围圈。
方爸抬起碗边,仰头喝下碗底的剩汤,砸巴一下舌头,放下碗终于开口说话:“小北,我再开火给你煮一碗?”
“不要了,饱了。”
方爸递来一张纸巾的前一秒,他已经抬起手背抹掉了沾在嘴角的汤汁。
坐在那个露出破皮的旧沙发上,方以北往左挪了一挪,给走过来的方爸让出一个位置,屁股被硬邦邦的坐垫咯得生疼。
沉默片刻,方爸把目光从缭乱的电视屏幕转移到方以北身上,几番欲言又止。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压瘪的香烟,低着头把烟身捏圆,试探着总算开口:“小北,你觉得,姜阿姨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啊,你们俩在一起挺合适的。”
不说方爸,连方以北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竟然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但其实,方爸还未开口,方以北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截了当,让方爸所有的担忧一扫而光,嘿嘿地笑着,他还老脸一红,不敢去看儿子的眼睛。
“那如果她,搬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你会……”方爸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舒心地吸了一口,歪过头去把烟吐向一旁,装作漫不经心地一提。
方以北不停按动着遥控器,瞳孔似乎在津津有味地浏览着电视画面,眼神却有些飘忽:“我没什么意见,就只是,还不怎么习惯。”
“噢这样啊,我们也不急,慢慢习惯。”
左手掌摩挲一下额头,方以北从鼻息间呼出一口气,放下遥控器,扭过头去面向方爸,用的是一丝不苟的语气。
“老爸,你知道,当初你和我妈离婚的时候,你们问我要跟着谁,我为什么会说跟着你吗?”
“你那时候好像说的是……”极力回忆,方爸把烟夹在指间,任由它燃烧枯萎,烟灰堆积。
“我说的是,房子分给谁,我就跟着谁。”方爸抖掉指间的烟灰,没有吸吮,轻轻点了点头;方以北不等他再作声,用尽量平缓的语气,继续说道:“是因为这间房子,装满了太多东西,太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割舍不了的,它见证了我们一家人一路以来的幸福。曾经。”
最后一丝烟雾散灭。父亲和烟头一起陷入了沉默。
“不过,现在我倒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像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其实我也明白,要是你和我妈不离婚,日子也还是会过得乱七八糟的……”
才说了这么几句,喉咙就止不住地发痒,沙哑。
方以北收起感伤,扫了漆黑的窗户一眼,起身故作倦意地打了一个呵欠。
“老爸,不早了,该睡了……”
方爸低沉地应了一声,一脚碾碎了,那个没有掐就灭了的烟蒂和这个不见星星的夜晚。
深夜里,两双没有熄灭的眼睛,进行了两句潦草的对白。
“明天,我想去一趟外婆家……”
“嗯,去看看也好……”
平淡到极致的语气,方以北却从中听出了,两代人之间,渐渐拉进的距离。
第二天上午,方以北洗过头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没有吃早饭,锁上门就走到车站,乘上了去向外婆家的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