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钟逸尘,沐清灰色的冰眸里,躲闪过几丝慌乱,乖乖从窗台上退了下去,恢复了平时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看得钟逸尘胃里直泛酸水。
王伯安忙挡在窗前,飘逸的青衫都掸在窗台上了,背后的手还在熟练的打着手势,
“悄悄把手稿放进我袖子里,和你师尊说你饿了。”
翻起来的手势还没来得及比划完,就被钟逸尘猛然间的一句话噎成了五尺钉耙,
“别藏了,看什么呢?”
沐清压根就没想藏,直接把手稿递了出去,有点赌气的说道:
“我饿了,睡不着,看我哥的奏疏解解饿。”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猫崽子含糊的撒娇气息,听得钟逸尘瞬间又没了脾气,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这臭丫头很多钱!”
他抽出沐清手里的底稿,一目十行的潦草读过,又转手扔回伯安怀里,拖着鼻音阴阳怪气的说道:
“出息了,写得不错!等着吧,皇帝不一定采纳你的那些个建议,但一定不会让你闲在工部吃皇粮,今后升了官,慢慢适应就是了。”
钟逸尘料想的不错,弘治皇帝确实赏识王伯安,但正如王华学士当年所言,道理谁都懂,可做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份奏疏提出了一大堆的问题,在弘治帝的眼中,也是一大堆的麻烦,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真心不愿意做明君贤主,可萝卜身上带着泥,拔起谁来谁翻脸!
如今内阁的权势滔天,明里暗里的党争,吃饱饭不愿干活的世家,恨不能把眼睛长到头顶上,就等着子子孙孙,躺着勾连!
若不是弘治皇帝举贤为亲,这锅乱粥怕是早就溢出来了,现在还想着往里边加点猛料,谈何容易!
不出他所料,没过几日,弘治皇帝就把王伯安从工部转到了刑部,担任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所有的工作内容就是审核以往的案件,看是否有冤假错案,可对于他的那份上表,弘治帝却是只字未提,令王伯安大失所望......
王伯安官职不高,却隶属中央,在审理囚犯时,有拍板定案的权利。
沐清知道明代的诏狱是很是厉害,京城里锦衣卫向来可以直接抓人,东厂也可以直接把人扔进监狱里去,他们都以皇帝的名义办案,不通过司法系统,想抓谁就抓谁,想怎么审就怎么审,这始终是明代法制中的一大弊端!
不管王伯安有再多想法,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里永远少不了此起彼伏的喊冤声,牢里的气味令人作呕,比起地方郡县空荡荡的大牢,这里的狱卒们,手里的水火棍上总是沾着未干的血迹,终年无光的大牢是蟑螂和老鼠的天下。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
伯安上任后,钟逸尘每天准时给小沐清施针用药,可猫崽子的脉象始终无法平顺,往往他的手指还没戳过去,沐清的脉像已如烧开的滚水般沸腾起来,在细薄的皮肤下横冲直撞,稍用些力就快要喷薄欲出,让钟逸尘探的心惊胆战,恨不能拿个琉璃罩子把人给彻底护在里边……
沐清轻轻咬住舌尖,一偏头避开小师尊的视线,听他满心狐疑的问自己,
“这两天能吃些东西了吗?”
沐清简单的点了下头。
钟逸尘显然十分小心翼翼,眼神从桌角转到了房梁,最后盯住自己的指尖,才缓缓开口问道,
“阿暖,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本来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沐清,听了这话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咬破,突然惊愕的站起来看着自家小师尊,结巴道:“没,没有。”
这么欲盖弥彰的态度,让钟逸尘心里着实煎熬了起来,耐着性子对她解释,
“你慌什么?阿暖,你的病,有些变化,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情绪,最忌心火杂念,所以你心里若是有不痛快的事,千万不要像小时候那样靠自己硬撑,这不是还有你师尊我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