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窜百格堂屋,悠悠转翠的屏前金丝鸿鹄,耀着夺炫的光姿,晃眼的紧,叫人只瞧一瞬就得移开眸子。
李恪一身紫衣蔽体,将手搁在案上,衣袂襕边缀有的夔纹银线经日一映,却如皓月华霜,引人侧目。
只见他眼饰轻愁,压下了眉弯浅度,眸中盛的是那一日的姝颜丽姿,将将的微渺纹波,只呈现的是久久却揽不尽的风物宜人。
那一日说出的话,虽是冲动之下的妄言 ,然则也未必不是他心中所愿,内里所想。
李恪将目光扬了一寸,递了个眼波与孟玄陌,轻愁化作无颜水消逝不见,叹息一声吐出一口气。
“如今方才明白,虚妄便是虚妄,梦是渺,现实是疏,终究是两不情愿。玄陌当真是觉得我心里有她,何以见得呢?”
孟玄陌身子歪坐着,凤眸微眯掩的是那本身的怅然与晦暗,只余的是那切切哂笑。
“吴王兄如今说话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道的两不情愿,在我看来怕是未必吧。
如今的你与往时不同,可不就是心里有了其它事。”
香薰瑞烟袅,两人对坐,互不言语,只将旧盏换了新茶,饮罢方知云雾浓厚已入喉,粘得满齿清馨味。
李恪心内很乱,曾经想的是如今二人之事已成定局,莫不如就这般好好相处下去,或许日后会有不同。想罢,他只摆摆手道:
“行了,不谈这些话,说点正经事。”久到一盏将尽,方才于无寂之中偷得一抹声音。
孟玄陌才稍稍端正其位,却是盘腿而坐,狭眸凤眼,撩人的很,若此时对面坐的是一位女子,定是能勾去不少魂。
“太子那边失了肘,想来已是大厦将倾,吴王兄既是无意于那个位子,又何必要与太子作对。”
这会又是恢复了面上清冷,将嘻哈扫尽,只余严肃与正经,仿佛此事极其严重般,还刻意压低了声儿。
“让魏王捡了个便宜,莫不是起离间之心,或是帮衬之意。”
李恪眸中现了刺透兵瞿的狠厉,瞳色像血色的猩红,夺眼的日头也化不开面上的黑沉,经年的调和也抹不去那一抹伤痛。
“生母不过就是一亡国公主,贱种的命,也配与本宫站在一处。”随后将他一推,便倒在了地上,自己却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五岁般光景的孩童,太子又何尝比他年长多少,只因着他为庶,是亡国公主之子,便可以随意欺压侮辱。
到底是世道只容得强者欢腾,不许弱者语喃,还是其它如何?自他长到如今年岁,方才懂得太子既为嫡就不需任何理由。
李恪眉间波纹凝成了一道锋利宝刃,眸中含的是急开发魄的刀子,忽在这时却是一手重重施力将盏中茶渍斜了一丝而出。
攒魂留魄,开腔的音若寒蝉孤凉,直入对面人耳中:“你自知何因,苦得来问我,岂是找不快?”
衣上明铃与佩撞声翠,敞开的窗牗,摇得嘎吱响,是入鬓风厮磨,迎得几堆乱。
李恪凝他面容,囊的是千场景,却只留得一抹姿,将声缓言轻了一些,却仍旧不是好语气。
“帮魏王?本王岂会,两生异心,兄弟阋墙,隐祸触发才好。”
孟玄陌叹息抚眉鬓,将担的那份忧快浮上岸,自喉中脱口而出:
“吴王兄心中还有恨?只如此这般,终是留着隐祸,于己无一丝好处,可是值得?”
“折辱己身,依了他那嫡子躯,便可肆意将本王比作尘下泥,又怎能不恨?”丈量百余深度,方才吐出那些话,平日里从来不会言的。
“本王久未在朝中活跃,与前朝大臣往来甚稀,又怎会寻到这处。”吐字语阑珊,将过往揉进骨子里消散。
“玄陌,今日可愿陪本王饮一杯?”李恪瞥他一眼,轻口出语,说的自然是酒。
“吴王兄平日里不是不喜饮酒,今日怎么反倒是想了?”勾勒一浅唇语齿笑,又恢复了那不正经的模样,想来还是这样更能适应他。
“借酒消愁罢了。”李恪将棱角锋芒藏匿,起身行至格架前,将那未开坛的花雕拿起,又执起了两只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