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四月天,正适合踏春的好日子,尤其是桃花满天下的洞溪里桃花园,每年在这个季节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可惜今年,天公不作美,连日来大雨倾盆,不舍昼夜。
但是客栈成人之美,迎来贵客如云,生意如潮。
在此记工的李成蹊笑容灿烂,一个上午满满当当地迎来十二队客人,每一队都至少两个人。
难得休息会,根老把他喊到柜台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瞅着是第四队的女子漂亮,还是第六队的姑娘好看,或者是第九队的夫人惊艳些?”
少年下意识地回想,脸色羞红,“根老,你再为老不尊,我肯定要告诉黄婆婆,让他收拾你。”
第四队的女子漂亮是漂亮,就是瞧着脾气火爆,不太像黄婆婆那样的温柔;第六队那个美是美,可惜个子矮了点,瞅着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器宇轩昂;第九对的夫人一抹唇红煞是惊艳,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叮叮当当挂满了一身,看着不太像能过日子。
“小木头脑子,不懂得根老的用心良苦,白瞎了我这双老眼。”根老一听黄婆婆,两眼那是直冒精光,又听到他要打小报告,差点是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见了老阎王,好在门口走来两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立马换上了满脸褶子,“两位贵客是午休还是打尖?”
李成蹊其实更早看到他们,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默站到一边不作声。
“溪水边的那个人?”位置靠后的英俊少年问道。
李成蹊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此过夜,给我来两间上好的客房。”英俊少年爽快定下。
“好嘞,客官里边请。”李成蹊满脸笑意,在根老的授意下领着他们直奔后院。
他前脚刚走,振师长后脚就踏入客栈,躬身拜谒,“后生杜振溪拜见根老,先前不曾特意拜访,还望海涵。”
“走了就走了,干嘛还非要回来,嫌咱这还不够乱?”根老语气不满地哼道,“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耽误根老做生意。”
杜振溪无奈苦笑,拍了拍腰间的酒壶,“荥阳郡的上等酒酿,百年份的陈酿,绝对是味醇酒香,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根老毫不客气地一把摘下,用手轻轻掀开酒塞,贪婪地闻了一小口,立马封上。
“好酒,好酒,你就留下吧。”
杜振溪站在一边,笑而不语。
伍和陌醉生梦死的酒鬼就是当年被根老带歪,白白耽误了一身上好的学问,至今都不曾有用武之地。
放眼整座洞溪里,嗜酒如命,无人不是根老带坏。
有酒就是天!
“老咯,中看不中用,为免酒后误事,老头子只好忍痛,晚点再喝。”
“根老,李成蹊之局难道无人可破?”
根老摇了摇头。
“难道他真的是传言那样,李氏最后一人?”
根老皱了皱眉,笃定回道,“当然不是。”
“那他的父母为何从未现身洞溪里,而只存在于众人的印象里?”
根老见少年回来,立刻换了个笑脸,佯装素不相识,“客官是过夜还是喝酒?”
李成蹊一看到杜振溪,满脸喜悦,欢快地迎了上来,“振师长要住在客栈?”
“客栈房子管够,也管住,都是我连夜打扫的,干干净净,保证一尘不染。”
“不用,我在伍和陌的祖宅尚且能住,足够我们住下。”振师长回道。
李成蹊闪过一丝失落,但细心地抓住祖宅这个词,难以置信地问道,“振师长是我洞溪里人?”
“无知小二,振师长当然是我洞溪里人。”
撑着黄罗伞的翩翩少年,一身洁白长衫,发髻高高束起,脚踩青云长靴,缓缓走来。
“因家祖腿脚不便,子孙冉耘艾服其劳,特来拜谒根老。”
杜振溪一见少年,立马见到那心湖翻滚的黑白二蛟,愕然望向根老,见他微微点头,更是惊讶。
“我看你冉家老祖不是腿脚不便,怕是内心有鬼,不敢见我根老吧。”阁楼上,突然露出个披肩撒发的少年,言语嘲讽。
“长者当面,怎能无礼?”
对他的冷嘲热讽,冉耘艾不以为然,但对其居高临下,使长者仰望的举动颇为愤怒。
“你冉家治家无方,只得摆下重重规矩,妄图学法以律自身。”散发少年走下楼来,神情傲然道,“但我董家以善持身,行侠仗义,祖孙五代皆有博侠封正,你冉家比得了?”
“必昌,师长当面,不可造次。”根老脸上训斥道,背后却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本名为董必昌的少年欣然上前,并未躬身,而是左手盖住右手手背,抱拳见礼,“洞溪里董氏董必昌见过振师长。”
“瞧你这身内息敦实,如今是第几关的修为?”振师长笑问道。
“必昌不敢欺瞒师长,如今在外是实打实的第三关,若遇上散修第四关,亦可搏上一搏。”
“当真是后生可畏,甚好甚好。”振师长大加赞许,“你到访洞溪里是独自前来,还是长辈陪同?”
“我是偶然来此,根老告诉我近日会有我兄弟姐妹前来,届时我只管协助就好。”
振师长甚感董氏家风,这才转而问李成蹊,“你知晓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
“三垒街庄、岳、袁;伍和陌冉、董、狄、耿、邴;柒木巷杨、桃、李、秋、炅、杜、封。”
振师长点了点头,“你的说法对,但也不全对。”
根老咳了声。
振师长立刻止住,对冉耘艾说道,“既然见过根老,也无要事,正好领我去见见冉老。”
冉耘艾俯首称是,在临行前不忘瞪了眼董必昌。
至于存在感微薄的李成蹊,连眼神都不屑为之。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野中,李成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根老,这个傻小子是哪家的孩子,怎么生的又瘦又矮?”心直口快的董必昌瞅着李成蹊,那是怎么瞅怎么嫌弃。
“是我那老相好黄婆婆的外孙,可没我那婆娘的百分之一俏丽,长的这寒碜。。。”根老唉声叹气,一副叹惋模样。
“根老,你再胡说八道,我非让黄婆婆回来好好教训你。”李成蹊回过神来,正巧听到根老的胡言乱语,气的面红耳赤,跳起来就要拿板凳砸他。
“城池失火,殃及池鱼。”董必昌一个激灵,提起精神就躲开,嘴里嚷嚷道,“那个谁,根老练就的铜皮铁骨,只管放心砸,屁事都没。”
李成蹊眼神中精光一闪,一口浊气吐出,说是迟那时快,跳将起身,如恶犬扑兔,举凳就砸。
董必昌感受到李成蹊的气息浑然天成,举止间收放自如,眼神玩味,吞吐真气与体内,晃身一个箭步,举手去抓李成蹊的手腕。
眼见手与腕相交,董必昌暗道成也,谁料李成蹊如金蛇摆尾,嗖地一声丢下长凳,脱腕而走。
董必昌不依不饶,又是跨步欺身,手作鹰爪,再袭其腕。
气在胸中游走,李成蹊不敢说话,眼神疑惑地望向他,似乎再问你想对我做什么?
董必昌也不答话,就见李成蹊臂如游蛇,可见不可抓,一连数次都无功而返。
“气煞我也!”董必昌见屡屡不得手,只得罢休,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
这时,根老递过来酒壶,笑吟吟地说,“喝口酒,解解闷。”
洞溪根老,最善劝酒。
董必昌不疑有他,接过酒壶,掀开酒盖,那股酒香扑面而来,滴酒不沾的他都不由得赞叹声好酒。
“管他好不好酒,先干为敬。”根老淳淳善诱道。
董必昌心道也是,仰头就是一大口,正如振师长所言,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董必昌一口入腹,还没来得及回味其中,下一秒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跌落门外的雨水中。
“哎,没用的玩意,连个酒儿都不会喝,我看多半是废了,就给他搁那,让大雨淋死。”根老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使劲踢了踢董必昌,确认这小崽子昏了过去,恨恨骂道,“第三关,连个武者气都没,不废也没出息。”
李成蹊在边上不知何时又拎起了板凳,吓得根老连忙小步躲开,任由他背走长醉不醒的董必昌。
“小木头,你管他做甚,酒都不会喝,活着还有啥意思。”
“老头儿说的有道理,不如你把那壶酒给我尝尝?”继董必昌出门,这位中年壮汉紧随其后,此时隔着老远就闻到那股酒香,尤其是董必昌经过他的身边,更是狗鼻子一挺,暗道好酒。
“喝酒也行,付个十天房费再说。”根老大声回道。
“酒友,酒友,谈钱多伤感情。”壮汉厚着脸皮叫道。
“我看你是没钱吧,指不定待会你婆娘要怎么收拾你。”根老不留颜面地戳穿道。
“你这老头儿有点意思,信不信我先揍你一顿,给你拆点筋松点骨。”
“老头子我可真不怕。”根老气势汹汹地叫道,“洞溪里宣侠可是我好友,你敢动我,保管你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壮汉听闻前面这话还觉得老头儿挺有骨气,再听到这话就一拍左脸,“瞧你这蠢样,哪里来的那么多神龙虎豹。”
“蠢男人,还不给老娘滚回来,没钱还在撒泼打混,平白丢我夏家的脸面。”屋内震怒的声音猛然迸发,显然是听到了自家男人的插科打诨。
壮硕男人一听这声音,浑身一哆嗦,对着路过的李成蹊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回去。
接下来,屋内依稀传来痛苦的低吟声。
和董必昌同行的是个少年,瞅着年岁尚小,肤色偏黑,听到了敲门声,立马冲到门后,警惕问道,“是谁?”
“我是客栈的小二。”李成蹊认真回道,“董必昌喝醉了,我给他背回来。”
少年闻声,松了口气,开门接过他,道了声谢,便关上门。
忽然,李成蹊神经一崩,意欲转身。
“小少年,有没有听过桃花溪?”轻盈似燕的身影落在他的背后,朝他脖间吹了口气,酥酥麻麻。
这声音婉转甜腻,叫人心头奇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