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笑了笑,也不扭捏,端起酒碗就是一口干,事后打了个饱嗝。
“这酒味道不错……”
老头正要自卖自夸,忽然感觉体内热流涌动,燥热不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气神不断从四肢百脉迸发出来。
“老倌,静心凝神,守住灵台。”
与此同时,黑袍人也双手按紧他的肩头,运转自身的真气锁住老头的血气,不让血气损耗过多,使其始终维持在固定的界限。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头的血气渐渐稳定,而黑袍人却吐出一口浊气,气犹未定,“酒老,瞧不出来,以您的高龄,居然一身体魄尚在。”
“活到老,练到老,只要我这精气神不垮,体魄就决不能掉。”
“晚辈佩服。”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自来熟地坐在二人边上,看着一脸煞白的黑袍人,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现身江陵?”
“整座江陵,谁不知道赴戎机正要大举进攻?”
“那又如何?”
黑袍人被他这一问,给怔在当场,小声回道,“不敢。”
“念在你也算一片好心,我就不计较你贸然露面的事。”
“谢过少侠。”
“你还有其他事要问我?”
“不敢叨扰。”
“那还不快点回去,当然你也可以找下此去向北八百丈外的武夫,说不定他有办法解决你体内的真气之火。”
“万万不敢,某一心向善,只想改过自新,惩恶扬善……”
“行了,你什么脾性,我比你更清楚,去找他试试看,再来做下个决定。”
黑袍人发出自嘲的笑声,恭恭敬敬地离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少年,你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当酒老适应新生过后,反而觉得怅然若失,忍不住为少年心生悲凉。
这时,夕阳的余晖洒在酒楼,落下了一层淡淡的霞光,使人远远望去,鲜艳夺目,可在不远处的人间又有更加耀眼的景象。
那是赴戎机的血阵,是牺牲了江陵百姓的性命而成的血阵。
霞光与血色交相辉映,在这时美艳动人却充满着致命的危险。
黄昏的凉风吹在江陵,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又被寒风吹在脸颊,撩动那黑白分明的发丝,就像是百姓枉死幻化的阵阵寒意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此时,少年摘下酒葫,面对酒老的好心劝慰,慢慢地喝上一小口,“曾经故乡的老人也让我对窃夫除恶务尽,只管打杀,甚至因此我也获得了不少的福缘。”
似乎是为了平复内心的情绪,少年又喝了一小口,双眼微微地合上,仍然难以阻止不断冒汗的手心,仿佛世间唯有手中的酒足以宽慰。
“但是也有人让我试图让我去看待这个世界,不是用简单的对与错,或者善与恶。”
“这一路走来,我杀过窃夫,也放过窃夫,可唯独没有救过窃夫,直接或间接都没。”
酒老在旁,静静听着少年的独白,没有给予任何看法。
“同样是生活在时代下的人,同样是充满了灵智的人,从封侠们的九洲大同来说,难道世间不该是人人如侠,共御妖邪,扞卫正道?”
这时,少年放下了手中的酒葫,慢慢地睁开双眼,去看对面的酒老,若有所失。
不是若有所思,是若有所失。
酒老能够感受到少年的心气在坠落,是因为先前他的那句与虎谋皮,也是因为这句话背后的不被人理解。
能够交出破解血阵的人,肯定不是赴戎机的人。
能够帮助封侠诛杀窃夫的人,甚至愿意以死相拼的人,肯定是个心怀侠义的人。
却因为旁人的不理解,而坠落心气。
这样的人,酒老见过。
而且伤过他们的心,更辜负了那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善意。
但是现在,酒老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封侠在世,一为以身作则,教化一方;二为四海同风,大道为公。”
“说的直白点,封侠活着,就得身为表率,为百姓去展示如何为人处世,为何身居正义美好的品德,哪怕再累再苦,你也得给我忍着、受着,否则你就不配称之为侠。”
酒老缓了口气,为自己满上一大碗,一口喝下,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是你不同,你不是封侠,你不必以身作则,更不要教化一方,所以你可以从中斡旋,人是你抓的,功劳是你得的,如何处理是你的问题。”
少年眼中渐渐有了光彩,用手抓起身前的酒葫,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觉得凉风都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
少年的脸色骤然一紧,如临大敌。
“不过,你得保证不是放虎归山,而是将局面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成蹊忽然绽放满满的笑意,“我让他去,他若真敢去,必死无疑。”
“只要他敢心怀恶念,对人出手,一旦真气运转,必定有无根之火将他化为灰烬。”
酒老听在耳中,惊在心中,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过来人,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少年,除恶务尽,可不是让你心怀极恶之心。大道难行,勿忘初心。”
“我明白,该杀之人当杀,但不可心怀恶念,肆意虐杀,否则心中的正邪必将转化。”
酒老欣慰一笑,举起酒碗,“为少年忍辱负重而敬。”
这一次,少年欣然高举酒葫,与酒老轻轻一碰,相约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