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括柱洲,晋宗山门,门庭若市,沸沸扬扬,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浑然不似个一洲大宗。
封侠在时,晋宗也是这般模样。
封侠不在,晋宗还是这般模样。
千年以降,晋宗山门是九洲最为人不齿的山门,从这里走出去的修行者也是实打实的人人喊打。
但在这里,晋宗山脚,街坊如犬牙交错,鳞次栉比。凡人、武者、炼丹师、铸造师反而和睦相处,至少表面上如此。
走在街头,你看不到什么粗俗鄙夷的市井流氓,也听不到什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更闻不到什么臭气冲天的屎尿屁。
山门与山脚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围墙,挡着山上与山下的教化。
山下的人活着,仿佛是为了活着,但却好似行尸走肉。
山上的人活着,好似是为了潇洒,仿佛不在乎虚有其表。
这一天,山脚下来了个布衣草鞋的中年人,身后背着一把黄罗伞,腰间别着个青葫,向守门的武者递交了入山文碟,这才算正式踏入山脚。
迎面而来的清风与花香令人心神尤为放松。
不一会儿,他就遇上了几个出外踏青的公子哥。
那些书生瞧了他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轻蔑神色,不加掩饰地指指点点,甚至有个袒胸的书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指着他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岳,名牧野,字镇堂。”
“岳牧野,你这副模样有辱我大晋风骨。”
“哦,敢问何为大晋风骨?”
公子哥拍着胸膛,理直气壮地接道,“听你这口气,不是我柱洲人士?”
“镇堂奉先生吩咐,远游至此。”
“原来如此,是个孤陋寡闻的先生教了个孤陋寡闻的弟子。”公子哥仿佛恍然大悟道,“那你听好了,本公子姓王,名止,字放停。”
布衣稽首,以示尊敬。
哪想他却一把打掉他的礼敬,说道,“大晋风骨不兴这一套俗礼。”
“敢问放停兄,何为大晋风骨?”
“大晋风骨有三不,三好。”
“敢问是哪三不,哪三好?”
“不正衣、不束发冠、不穿靴履,是为三不。”
公子哥的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靛蓝色的直筒长衫,腰间系着半紧不紧的白锻带,只缀着一枚花玉佩,随着他的声音轻轻摇摆。
此时,王放停看了眼布衣,对他的慎重神色反而越发不喜,又说道,“好隆中笔、好砚间墨、好千古文,是三好。”
“好墨落笔,好字有神;好笔沾墨,好文易见;好文若出,须得笔墨伺候。”
“不正衣,不束发冠,不穿靴履,无非是为了印证那一个放浪形骸。”
“简而言之,笔墨落文,是腹中诗书;放浪形骸,是风流倜傥。”
王放停这才高看了眼他,随口说道,“流年贪好墨?”
“小字抱清欢。”
王放停是随口一说,胜在无意,但却有心,是书在腹中,不吐不快。
然而布衣其貌不扬,却脱口而出,这番修行可就不是一句轻笑能够糊弄。
“一山云在望。”
“三点水能流。”
布衣也不含糊,他若开口,必能接答,胸有成竹之外,仿佛早有应对。
王放停不由得来了些许好胜心,再次说道,“侯门似海萧郎恨。”
“绣户朝眠云鬓松。”
说者仿佛无心,只是应对,但落在王放停的耳中却如遭雷击,藏于袖口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次,王放停起了执念,“顾影如花开俗世。”
布衣在他未曾开口之前,已微微一笑,似乎了然于心,待他说完,立马接了一句,“怜君似月守红尘。”
王放停眼中的执念越发旺盛,几欲如熊熊大火,旁人看不清,但落在布衣的眼中,却如明察秋毫。
“寻花问柳,一去二三里?”
“改地换天,百折千万年。”
二人之间,早有胜负。
王放停却不肯认,还想再说,但听布衣赔笑道,“放停兄,再出下去,我就得吐血身亡了。”
其余公子哥闻声,也立马围了上来,劝道,“放停兄,镇堂兄远道而来,理应是客,你就给他个台阶让他下吧。”
“放停兄,正所谓礼让三分,相敬如宾,你就给了贤弟们这个面子,就此放过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