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岳瞪了老婆一眼,他已经办了退休,有更多的时间养养花、看看书,如今寒冬即将远去,初春渐暖,菊花已经残败,修剪修剪还留着根,等待休养半年,秋季或许还能再开,新到手的君子兰要换土了,老岳拿过一袋子新土,正要换,一抬头恰巧看见二女儿拉着两个孩子走进院子。岳何氏顺着老伴儿的目光看去,瘦弱的书平左手拽着秋子,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包,包里装着老岳最爱吃的糕点,右手拽着冬子。
“你来干啥?一年也不来一趟,我还以为你不认我们老两口做父母了呢?”岳何氏满脸不悦,转身装作对书平母子视而不见。
书平拉过两个孩子:“快叫姥姥姥爷!”
秋冬姐弟躲在母亲身后,睁大眼睛怯怯望着眼前的两个老人,听到妈妈命令,冬子响亮的叫了一声:“姥爷、姥姥好!”
这一声稚嫩的童音融化了两个老人的心,老岳赶紧答应着,放下花盆,把一袋子土放到一边,四处去找好吃的。岳何氏目光也缓和下来,她上下打量着两个孩子,姐弟俩相差一头,脸蛋都圆圆的,留着相同的短发,身上的棉袄有些破旧,裤子的膝盖处打着补丁,棉鞋都沾满了污泥。岳何氏让两个孩子脱了鞋坐在炕上,然而始终没有看书平一眼。老岳把找到的冰糖递给孩子,开口询问书平:
“你在那儿过得咋样?”
“挺好!”书平回答,低下头,底气不足。
老岳看着常年未见的书平又瘦又黑,满脸憔悴,满身带来的颓废气息远远超过了她的年龄一般,没有别的女人三十岁的幸福样子,倒是显现了一丝沧桑,稍作迟疑,接着问道:“哦,那你来是不是有事情啊?丫头,有啥事别绕弯子,告诉爸妈!”
书平眼里涌出了泪水:“爸,我手里没有一分钱,你们,你们能不能借我点?”
“借多少?”
“借我两千!”
这不是小数目,老岳看了老伴儿一眼问:“借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书平不知如何开口,说了恐怕避免不了一场痛骂,但是来都来了,难道白跑一趟吗?“田礼赌博被抓了,这是违法犯罪,国家要罚款两千块钱,才能放人,这不都关押半个月了!”
岳何氏提高音调:“啥?犯法了?活该,让国家多关他两天,必须得关,得罚,这种人就得好好惩罚,那赌博违法的事情能碰吗?他这种人对你们娘几个来说有啥用?不挣钱还犯法……”
“好歹是孩子亲爹,关起来恐怕将来都影响孩子上学啊!”
岳何氏仍欲开口,最终没有做声,老岳在一边叹气,不爱听下去,起身离开。
江玉芬听见偏房的声音,闻声望去,发现是书平,书平顶多一年才回娘家一次,佑生结婚的时候虽然也来过,但是两人终究见面不多,不过对于这个曾经私奔过、远近闻名的二姑姐,江玉芬却一下子记住了,过来打个招呼,寒暄了一声就又回到自己房间了。
岳何氏接着说:“我们老两口哪来的钱,佑生和他媳妇要把屋里也装修一下,就找我们把钱都填补上了,你爹这个月的退休工资还没发,不行就只能去找找你弟媳妇借了,再说田礼那个人活该被关,以前没有爹妈管,现在终于有国家管了,就应该好好受下教训!”说完觉得女儿也活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是现在求到门上来,自己不管谁能管呢,于是陷入沉思。
书平觉得无望,内心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自己已经尽力,父母这里如果没有办法,就再也无力赎人了。
几个人陷入了沉默,两个孩子乖巧的坐着,看着窗外的猫从地上跳上了墙头,又在墙头“喵喵——”叫着,然后翻过墙去,不见了身影……
过了一会儿,岳何氏四处找着钥匙,打开床头柜,摸索着数出一千元递给书平:“只有这一千,过完年别忘了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