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叶家族学重开的日子,族学内热闹得很。
叶琼坐在其中一间学堂的最后一排,学堂内坐的都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学子。众学子或仰着头听着夫子讲课,或低着头奋笔疾书,只有叶琼姿态闲适,甚至书案上连本书本都未摆,倒不像是来读书,更像是来旁听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叶琼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望着讲堂上正在给学子们上课的“夫子”。
这位夫子,正是叶环。
二伯叶禅衍在听说了叶家族学要增设技艺课后,便主动找到了叶琅和叶琼,说:“依我看,不止是技艺课,也可以增设武艺和军事课。文不成,还有习武一道可走,京中还遴选武状元呢,不该埋没了人才。”
增设武艺和军事课对叶家族学有益,叶琅和叶琼略微商量后,便同意了这点。
叶禅衍又说:“也不该单单让你们出钱出力,我已经请你们二婶将武艺师父请好了,是会友镖局的一名退下来的镖师,身世清白,为人可靠。另外,若是你们夫子不够,我也可以将环儿派过来偶尔兼任一下夫子,环儿的读书制艺还是不错的。”
叶琅和叶琼并没有拒绝叶环的到来。
如今族学刚刚重开,许多夫子并未到位,只能由叶瑜和叶琼这个大儒弟子暂代。若叶环有真才实学,又不插手族学之事,叶琼自然欢迎他来。
况且,叶琼对于叶环很是好奇。
前世今生两辈子,叶琼都不曾关注过自己这位堂兄,只记得叶环学问不错,年仅二十三便进士及第。
要知道,即使是叶琼的祖父叶岭,得中探花之时也已是而立之年。
叶环一手拿书,一只手背在身后,讲的是韩昌黎先生的《师说》,正讲到其中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节:“这句话的意思是听到道理有早有晚,学问技艺也各有专长,所以族学如今才增设了那么多的课程,我们这些夫子才会来到这里给你们上课,不过是每个人都有最擅长的地方而已,像我,我擅长的是四书五经,但是要是让我去武艺课上表演个举鼎,那可就是为难我了。”
叶环的话一说完,学堂内众学子便笑作了一团。
叶琼微微一笑,心中倒是对叶环略略改观。
叶环确实有学问,甚至还懂如何拉近与学子的距离,抛却他的身份而言,叶环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子。
叶环一直悄悄注意着叶琼的神色,见她眉头微松,便笑着问了她一句:“不知琼堂妹又有什么不擅长的?”
叶琼微微惊讶。
叶环这是想试探自己吗?
若是自己真的说了自己在学问上有什么不擅长的,那可就堕了邹老先生的声望了;若是说了没什么不擅长的,又未免过于自傲,还会在无形之中拉远与学子们的距离。
叶环比起他那两个妹妹,果然更难对付一些,一张口便是绵中带刺,处处都是陷阱。
叶琼笑着说:“我不擅长的也多着呢。女孩子们从小就在学的女工,我却不怎么擅长。直到现在,我姐姐都说,我绣的月亮不是月亮,是带壳的花生。”
学堂里还坐着几位女学子,听了叶琼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一位就是叶二未来的相好庞玉娇,通过庞氏的推荐进了叶家族学,她笑着说:“我姨妈总和我说,叶家三房的二姑娘是如何的冰雪聪明、卓尔不群,没想到,大家都会的女工你却并不擅长,原来你也不是个完人。”
叶琼难得笑得有些腼腆,说:“这世上哪有完人,要真的有,又要夫子何用?”
众学子信服地点了点头,看着叶琼的眼神也亲切了一些。
这些学子没少被家里人耳提面命地要向叶琼学习,让叶琼无意中在学子们的心中被镀了一层光环。现在叶琼能主动暴露自己的缺点,那层光环也黯淡了些。
叶环的眼神一凝,没想到叶琼会这么回答,便笑着将话题转回:“好了,我这个夫子还在上着课呢。刚刚我们说到……”
叶琼心中冷笑一声,估摸着叶环应当不会使坏,便悄悄起身,从学堂的后门退了出去。
另一边新布置好的武房内,几名学子列成了两队,穿着统一的玄色短打,正立着马步。
被请来的镖师鲁勇拧着眉,手中拿着一支教鞭,走在队伍之中,不时地用教鞭敲着学子没做好的地方:“脚,别内八!还有你,腹部收起来,屁股不要沉下去!”
挨了鲁勇教鞭的学子无不哀嚎一声,脸上虽有些不情愿,却无一人敢顶撞,都乖乖地改了姿势。
叶琼见状点了点头。
学习武艺的学子,多半性格有些火爆,能收服这些学子,看来二伯请来的这镖师,确实不错。
虽然授课的水平可圈可点,叶琼心中对鲁勇仍然有些顾虑。
叶琼正观察着学子,冷不防地被人从背后拍了下肩膀,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卢少丹。
叶琼竖起了眉毛,说:“少丹哥哥,你吓我做什么?咦,不对,你在这里做什么?”
卢少丹没想到真的把叶琼吓到了,倒是有些愧疚地摸了摸鼻子,说:“你哥哥喊我过来教一教武艺的,和琅兄也说了,没想到你还不知道。”
叶琅倒是和叶琼说过此事,当时只说请了个熟人来和鲁勇一起上武艺课,但叶琼没想到这个熟人就是卢少丹。
叶琼心中一转。
若是卢少丹在此,是不是能替自己试一试鲁勇的深浅呢?
叶琼凑近了卢少丹,压低声音说道:“少丹哥哥,你帮我试探试探那鲁夫子的功夫可好?事成之后我必有报答。”
卢少丹抱起胸,笑着问道:“你先说说,是什么报答?”
叶琼想了想,说:“我送你一柄龙胆亮银枪可好?”
卢少丹轻笑一声,说:“光一柄枪可不行。我可听说,你还帮韩国公府的那小子裁了衣裳呢。”
叶琼一愣,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哥哥告诉你的?”
卢少丹自知说漏了嘴,干脆闭口不言,眼中还有几分委屈。
叶琼心中又是困惑卢少丹为什么会在意这个,又是觉得好笑,解释道:“什么裁衣服呀,只不过是把我哥哥的衣服借给他了而已。你想要新衣服,我让绮罗楼给你做一套就是了。”
卢少丹的眼睛亮了起来,又问:“是你自己做的?”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他怎么能穿叶琼亲手做的衣裳呢。
叶琼的神情古怪了起来,但并不是因为卢少丹的失言,而是尴尬于自己那糟糕的女工:“我那女工……还是交给绮罗楼的裁缝吧,不过你放心,图纸一定是我自己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