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道:“我这不是惦记你吗,总不放心。让他们来看你,你又免不了教他们编些谎话糊弄我,哪如我亲自来得好。再说我虽然上了些岁数,可还没成了老废物,这点热气不碍的。——婉如,把饭菜给王爷端过来,恐怕下午点补的那一点吃的早就不顶事了!”
婉如答应着,将食盒在靠门口的条案上打开,素馨帮着把里面的饭菜端出来,却是六个攒盘,一碗汤,一碗碧粳米饭。
一件件摆到黄花梨大桌上,王太妃道:“快吃吧,这都是按着你平素的喜好,让小厨房做了的。”
陶安泰答应着拿起筷子。王太妃看着他吃了几口,笑道:“你在外面也吃了不少小吃吧?那些东西虽然新鲜有趣,但总不如自己家里的饭菜吃着可口舒服。你觉得呢?”
陶安泰是何等心思灵动之人,母亲这忽然的一句话,让他心里一颤,马上明白了这是在有意提醒他,不要想着外面的女子,只有花惊容才是最合适的。
陶安泰心中冷笑,面上却温和极了,又吃了几口饭,道:“母亲说的是。外面的饭刚吃的时候很新鲜,可没有在家里吃饭踏实。不过咱们家的饭吃来吃去就是这些种类,若是能换个样子会更好。”
王太妃道:“怎么,你原先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你要想换个味道,咱们就请新厨子来。不过你先告诉为娘,现在你喜欢什么口味了?”
陶安泰看了母亲一眼,道:“我说错话了,母亲不高兴了。其实吃什么都行,只要是母亲送来的,儿子觉得都好。”
王太妃这才笑道:“还和小时候一样伶牙俐齿地会哄人。唉,也只是嘴上哄人,做起事来能把人气死。”
陶安泰笑笑没有说话,很快将一碗米饭配着菜吃完,喝完汤,让素馨伺候着拭净口手,收拾完桌子,方才笑道:“母亲还在生我的气,这一趟来,不光为给儿子送饭,还有话要教训儿子。母亲,我猜的对不对呢?”
王太妃也笑起来,道:“就你聪明,猜到我的心思了!”
陶安泰道:“那让儿子再猜猜,您还是想和儿子说与惊容的婚事吧?”
王太妃收起了笑容,深深地凝视着他,道:“是啊。你和惊容的婚事,我前思后想了一下午,还是觉得退婚不妥。”
陶安泰也收起了笑容,一双墨黑的眸子认真地望着母亲,道:“母亲且说为何不妥?”
王太妃道:“你说的那件事,固然让人心寒,可是仔细想想,是人都有个脾气,她有这样的脾气又有何妨?靖南王家的儿媳,也有些脾气,可是理家是把好手。那么大一个家,交给她去打理,竟一点毛病没有。这不是才干是什么?”
她顿了一顿,见陶安泰依旧认真听着,继续说道:“咱不说别人家的,就说你吧,从小到大,先王爷、我,还有你姐姐把你惯成什么样了?外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可是我们为什么还喜欢你,由着你闹?还不是因为你在外人面前不失大体,知礼识仪?所以我说,不管小处的毛病,只要大处不出毛病就好。”
陶安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回答。
“再说你说的不喜欢她的话,”王太妃继续教训道,“有几个是因为喜欢才成婚的?泰儿,你别告诉为娘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婚姻不是为了儿女之情,而是为了家族好!你懂吗?”
王太妃赞许地点点头,道:“说得好。那你说说,咱们家的隐患是什么?”
陶安泰道:“虽有根基,却缺乏支撑。如有一事出错,就会有无穷祸患。”
王太妃叹息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找个支撑?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做那么狂妄的举动?花隆平现在是宰相,朝中大臣一半出自他门下。圣上年轻,处理朝政又要倚重着他这个两朝元老。你得罪他和拉拢他,哪一样更明智,还用娘说明白吗?”
她凝视着陶安泰,目光里满是期待。见儿子目光更为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你说不喜欢容儿,你不喜欢她,完全可以再纳侧室。她需要的,是名份。你给她名份,给她尊贵,难道会损伤你什么吗?”
陶安泰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凝视着博古架上一只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的铜鹤,道:“母亲说的意思我明白,我娶惊容,就像盛宴上摆着的华而不实的主菜一样,也许我不喜欢那味道,但是必须得有。因为这样,才能成为正式的宴席。而那些我喜欢的菜,只要有那道主菜在,就可以随意调换。是这样吗?”
他将目光移向王太妃,却见她脸上不仅没有不满之色,反而有种释然,道:“我儿说得对,这比方很好。如今我们家就是这场宴席,而惊容就是你不喜欢却必须要上的那道菜。”
陶安泰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凝视着母亲,道:“母亲,儿子知道怎么做了。明天我就去花府,亲自登门赔礼。”
王太妃也站起来,走上前拉住陶安泰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满意地笑着说道:“这就对了。我就知道我的泰儿是最懂事的。至于要带的礼品,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明天走的时候直接带着就好。”